孤峰之巅。
风声啸厉如刀。
刀有。
人也有。
一个人,一张刀。
人,犹如自古便生在山巅的一块山石一样,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惟有嘴边呵出的白气,被寒冷的山风吹散,方始显得他还有呼吸。
刀,是柄普通的刀,铁器铺里卖一两银子那种的金刚刀。
只是握在这个人手中,便成了这山巅最活跃的东西,尽管刀没有动,人也没有动。
一个时辰。
人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更。
山间的寒气中隐现了另一个人。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来的。
他手中有一柄剑。
剑长八尺三寸。
剑客问:“来了?”
刀客:“来了。”
剑客:“请。请动手。”
刀客:“不客气。”
一阵静默。
静得似乎连风也停了下来。
所有会动的东西都像被吸进了剑客和刀客的刀剑里,只余下死寂。
剑客的剑亮了一下,刺目而凄厉。
刀客没有动。
剑客八尺三寸的长剑缓缓扬起,剑尖直指苍穹。
寒气在两人周围更浓了。
似乎这两人是寒气的中心,但却不是在散发寒气,倒像是寒气被他们所吸引,向他们聚了过去。
两人同时动了一下。
没有刀光,也没有剑光。
只是浓浓的寒气陡然间变成一块打碎的玻璃似的,布满了裂纹,瞬间又溶了回去。
然后是一声带着长长颤音的刀剑相击声,像一柄剑在铁磬上划过,在山间传了开去,又相撞着变成了无数的回音,慢慢地弱了下去。
刀客的眼神起了变化。
变成了热烈和尊敬。
剑客的脸上写着的是惊讶和可惜。
剑客道:“大好身手,奈何作贼。”
刀客不语。
剑客又扬起了他的长剑。
这次刀客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无奈。
刀客动了。
山顶亮起了刀光,刀光热烈,象火一样,漫天都是,犹如半天里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剑客的长剑剑光胜雪,划出的剑影象在营造琼楼玉宇,冷而宏大。
剑客的剑影中突然带了一丝红雾,越来越浓。
刀客在退。
剑影一直追着他。
渐渐地剑光慢了下来,红雾却浓了起来。
剑光停。
刀客也停。
剑客:“好刀法。”
刀客:“是。”
剑客:“我放心了。”
说完倒了下去。他胸腹间的一道刀口在汨汨地流着血,不多。衣衫上却浸饱了血。
血仍未冷,但快流尽了。
刀客走来,垂着头看着剑客的脸,半晌方点了点头,带着释然的神色下山去了。
刀客复姓拓跋,名惊神。拓跋惊神。
他是近年来江湖上人人欲诛之而后快的人。
因为他在四年前初入中原,便夜闯天云楼,奸淫并劫走了武林第一美女姬柔。据说还对姬柔用了一中药,是那种传说能让人手足无力施展不了武功,却可以活动的药。姬柔便这样被他带在身边供他淫乐。
天云楼主姬秋涯悬下重赏,赏格是天云楼的护法和黄金千两。
黄金千两还尚可,天云楼的护法却是不能不让人动心。因为天云楼现在已是江湖中的神话,近二十年来与少林、武当平起平坐,更有遍及全国的各种生意。
拓跋惊神自从劫了姬柔,变连夜赶往塞外,游居大漠。这四年来,已经斩杀来追杀他的三十九名中原高手。
这三十九人当中,三停是冲着那种据说可以让人失去真力的药而来的,是些大盗和黑道中人。三停是所谓的大侠,想杀拓跋给自己的名声锦上添花。三停是江湖中的侠少,想借此一举成名,当然,所有人无一例外的还想要天云楼的重赏。
而刚才那名长剑剑客却是例外,他叫姬刚,天云楼主姬秋涯的三子,姬柔的哥哥。
姬刚的剑法在中原可入十名之内。
他从姬柔被劫的那天起,便开始追杀拓跋惊神。
拓跋惊神回到了家,他和姬柔的家。
姬柔见他进来,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一言不发地过来抱住了他。
姬柔的头埋在拓跋惊神的怀里,手抚摩着他的胸肌。
拓跋惊神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
他用一种近乎粗暴的举动来回应姬柔的抚摩。
拓跋惊神方入中原,在天云楼附近被姬柔的绝代风姿所震摄,那惊鸿一瞥,至使他枯坐石室三个月。终于在姬秋涯的五十寿诞那天晚上,夜闯天云楼劫走了姬柔。自此陷入了被猎杀和反猎杀的无穷循环之中。
在格杀那些追杀他的人的厮杀中,拓跋惊神的刀法疾飞猛进,死于他刀下的三十九人中,至少有十一人是一方翘楚。
最近这一年来,追杀拓跋惊神的人开始少了起来。
因为,江湖是淡忘的江湖。
更因为,拓跋惊神的刀,已让人渐渐地失去了信心。
追杀他的人慢慢发现,生命比名气和黄金更重要。现在江湖中已经没有人会认为自己一定可以胜过拓跋惊神的刀,当然没有人会在嘴上这么说。因为拓跋惊神是个淫贼,不是大侠。
大侠可以推崇,而淫贼不可以。那怕他的刀法的确很好。
姬柔开始被拓跋惊神用暴力占有以后,痛不欲生,拓跋惊神怕她自杀,便用独门截穴手法阻断了她的真气。
之后,他再没有去碰她。
三个月后,姬柔开始安静下来。
眼睛里有的是哀怨。
拓跋惊神受不了那种哀怨,停止了截穴。
从占有姬柔那天开始,拓跋惊神象一个仆人,做着各种事。
但他的神情却是孤傲和强烈。
姬柔不敢看他的眼睛。
再以后不知是那一天,姬柔半夜蜷缩着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切发生的同时,拓跋惊神不断地迁移、斩杀。
他狼一样的本能使他提早感觉的危险,而豹一样的凶悍使他活了下来。他的人即使在睡觉,或是进入姬柔身体最狂烈的时候,也保留着一丝警觉。又是一年。
这一年,只有他和姬柔。
他们迁移到了大漠深处的一个绿洲。再没有人来追杀,连路人都没有。有的只是来觅水的动物。
拓跋惊神和姬柔却越来越热烈。
姬柔这五年来,已更成熟,更艳丽,还多了一丝成熟妇人的媚气。以至于拓跋惊神一觉醒来或是白天看着她裹着豹皮裙的胴体,便会忍不住抱起姬柔,强劲而怜爱地进入索求,姬柔柔若无骨的躯体和欲拒还迎的挣扎,每次都使拓跋惊神产生疯狂的感觉。
清晨。
拓跋惊神跳入了水中。
他喜欢那种寒冷的感觉。
因为那可以使他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听见了背后姬柔娴碎的脚步声。
他在想是不是要把她拖下水里。
想到这里,拓跋惊神的嘴角有了一线笑意。
满足的笑意。
他放松了自己,靠在岸边的大石上。
他和姬柔不止一次地在那疯狂的的那块大石。
陡然间一阵刺痛从背上传来,痛得竟让他觉得象是一块冰塞进了他的身体。
拓跋惊神大吼了一声,从水中拔起,带起一天粉红色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到了地上。
他看见了姬柔裹着豹皮的婀娜身躯站在岸边,手中的刀尖上滴落着血珠。
他笑了。
“你还是下了手。”他说。
姬柔不响。
“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拓跋惊神接着说,“但每次都没有动手。”
“你一直警觉,直到这一个月来,我试了几次,你没有了那种警觉。”姬柔说话了。“晚上我有时醒了你竟然没有醒,往常我哪怕是一睁眼你就会醒。”
因为姬柔怕拓跋惊神发现,那刀是慢慢伸过来,一触拓跋惊神的身体才加力刺入。所以刀刺得不深,但却已经可以致命了。
拓跋惊神长叹了一口气。
“我死后你不要回去,你爹会杀你的。”拓跋惊神接着道,“你三哥死前说的一句话是”我放心了“,我看懂了他要说的话,就是我可以保护你。要杀你的人不可能是别人,只有你爹才有这个必要。为了名声。”
姬柔举起了刀冲过来叫到:“你胡说!我爹他不会想杀我的!!”
拓跋惊神看着她,并不回答,嘴角又有了一丝笑意:“你真美。”
姬柔的刀指着他。
拓跋惊神眼里又浮现了那种孤傲而热烈的神色,道:“我一直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杀我,现在我知道了。”
说完他咳了了起来,咳出了几口鲜红的血沫。
姬柔的刀在抖。
拓跋惊神咳完了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姬柔,然后缓缓地用一种决然的口气说:“你是爱我的!”
说完,他,跃了起来。
他抱住了姬柔。
也用他赤裸的胸膛拥抱了姬柔手中的刀。
拓跋惊神轻轻地吮吸着,舌头留恋地在姬柔的唇间荡漾。
姬柔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拓跋惊神倒了下去。
胸口插着那柄刀。
他的神情带着满足,但依然不减孤傲。
刚才拓跋惊神跃起的时候姬柔没有任何可能动作的机会。
拓跋惊神把他的最后一击用来吻了姬柔。
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终于杀了他,但此时的姬柔并没有感觉到预期中的满足和痛快。
只有空。
她觉得她空了。
什么也没有。
连思想也没有了。
渐渐地她有了感觉,不再空了。
来得很慢,但却很强烈。
那是恐惧。
一种她不敢面对,却必须面对的恐惧。
一如她小时候想到她终有一日要死去那样的一种令人不敢面对,却一定要面对的恐惧。
“他死了。”她想。
以后的日子不会有他了。
“为什么你要死。”姬柔喃喃地对着拓跋惊神说着。
姬柔想,我,怎么,可能,以后,要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活下去。
姬柔拒绝再去想这个问题。
她不敢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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