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本愚人。

　　早年的我，基本上是一个纯粹的感性动物。

　　在生活中，我横冲直闯，以为有了聪明就有了一切。

　　我在女性的肉体和心灵之间进行痛苦的抉择，委决难下。许多时刻，肉体的美对我更具吸引力。

　　读书是为了装饰自己，表现自己。

　　创作的欲望来自年轻时的热情，后来成了一个借口。

　　我因为太平庸而拒绝平庸。当我能“艺术”地生活时，艺术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2

　　我自认为全部身心生来就是为了献给文学事业的。为此，我象个苦行僧。社会生活对我没有吸引力，我睥呢那一切。仕途经济，市侩哲学！

　　但我有我的兴奋点--女性。

　　在女性那里，寄托着我从小到大乌托邦式的理想，自由之梦。

　　但我却没有持久的热情，女神情结不久就幻灭了。

　　“爱？但是爱谁呢？短暂的爱倒也不难，而长久的爱，却又势所不能。”说到底我崇拜的是梦中的女神，而生活中的女人令我失望。

　　我的全部努力就是为了获得那一瞬间的辉煌。为了进一步，我宁退十步。

　　　　　　　　　　　3

　　但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贵族”。

　　如尼采所言，精神贵族是不事生产的，他只在宁静的秋夜，等着果实自然坠落。

　　我站得远远的，看着绵羊和狗的世界。狗的贪婪、猥琐，绵羊的顺从、屈辱。

　　许多人只把文学做为敲门砖，门敲开了，砖就扔了。我相信自己与他们有本质的不同。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烟飞灭。”我宁愿做个隐者，但我又为物欲所累。“居家食不足，从仕力难任。两事皆害性，此生常苦心。”

　　不事生产是不行的。

　　美缘自对生命的感动。

　　　　　　　　　　　4

　　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在群体的命运面前，个人的聪明是微不足道的。每个人都茫然地面对着神秘莫测的未来。

　　做个老实人吧，说不定那样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隐者历来为中国文人所称许，无论是“隐于野”还是“隐于朝”。隐者的本质是对社会现实的无能为力而退身自保。难道只能做隐者？做个小学教师怎样？

　　伟大终究是少数人的专利，虽然文学致力于“平常人”的世界，可他们关注的还是不平凡。精神的强者走向平凡，本身就是不平凡。

　　要不然就做个现行政治的反对者，如那帮所谓精英。但那似乎已不是文学。既然反对文学为XX服务，就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做个小学教师，既逃避又不逃避，既创造又不创造，既有为又有所不为，如何？

　　人生最终是有辉煌的，要去发现，要有信心。

　　　　　　　　　　　5

　　最后，该认识到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文学的梦想是为了什么？

　　文学不是成名成家的捷径吗？文学不是拒绝平庸的藉口吗？自己对文学的追求，与官迷对职位的追求何异？与色鬼对女人的追求何异？跟他们稍有不同的是，自己追求的对象比较高尚，但性质是一样的。或许正因为高尚，这么多年以来，它一直是一个借口。

　　女人也同样。这方面的表现，似乎更能反映我的真实性情。我看不到她们身上的真善美，只为肉欲和利益左右，或厚颜无耻，或心狠手辣。可卑的自私的劣根性啊！我终于发现，错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以为一贯正确的自己。

　　没有人亏待过自己，拯救--只能靠自身的力量。自私，使我觉得命运不公；自私，使我变得敏感自尊；自私，使我心胸狭隘；自私，使我冷漠无情。自私为害之巨，可谓罄竹难书！

　　好在我还比较诚实，不太狡诈，否则自私将成为更可怕的东西。

　　自私有其根源性，然而根源是什么呢？这或许就是我长期以来一直想发现和解决的。我也要走一条否定之否定之路。

　　日本谚语说：“大欲似无欲。”

　　我会变成一个有道德的人吗？世界需不需要有道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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