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的记性越来越差,老记不住事情,如果不把每天需要做的事情都记在本子上,那肯定到一天结束的时候我会有一半的事情还没有做。我想我是老了,我记不起儿时玩伴的名字,虽然我一直记住他们的样子。
初中、高中是最艰难也最艰苦的求学阶段,“大学”象一个无比神圣的精神之柱支撑我走完了6年的苦难岁月并最后赢得胜利。那时侯总想,我一定会记住我每一次面对成绩单的感受,我会记得住老师的每一句话,表扬或批评,我会记住那些成绩比我好的人,我是怎样熬更守夜不让自己睡觉企图超过他们,我会记住他们给我的激励。可是,我忘了,我居然全都忘了,我甚至想不起我们的班长是谁,我们班到底谁是真正的第一,我是坐的第几排,连我的同桌我也忘了,因为我们那时侯老换座位,按成绩排座位。奇怪的是,大学的生活却象烙印一样,在我的脑子里盘踞着,清晰无比。
我学的是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我们班在中文系创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我们班也因为这个记录而迅速出名。在整个阴盛阳衰的中文系里,我们班的女生却意外地成为了我们班的熊猫,几十个男子汉里就只有8个女生,刚好一个宿舍。我们班的男生都很有绅士风度,干什么活总抢着干,我们也乐意在旁边指指点点,他们会为送一本书或一封信频繁地爬上女生宿舍7楼,然后不喘气又跑下楼去。可是,我们班的女生就是固执地不解风情,总是不肯分开孤单地坐在男生中间,也不接受他们的邀请,我们8个总是坐一起。我们在一起什么坏点子都想得出来,我们班的男生常常背上背一幅标语,诸如“我是个傻瓜,如果你肯给我一拳,我将请你喝下午茶”“麻烦您在11点20的时候提醒我上厕所,谢谢”到处招摇。这样的结果是,我们把男生得罪了。从此大部分男生不和女生来往了,他们觉得我们班的女生太古灵精怪,和我们在一起,随时得提防我们的恶作剧,只好选择远离我们。我们的形象后来听外班的男生说在我们班的男生的加工形容下,变得异常恐怖,每个人都是女妖。
我们班的男生开始缺课睡觉,我们班的女生依然准时上课,不是不想逃课,是不敢,目标太大,只有8个人少了谁都一目了然。于是,我们只好带小说看。也许是我们班的女生早熟的缘故,在中学就已经把那些儿女情长的琼瑶阿姨们看腻了,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看金庸、古龙、温瑞安。喜欢里面的惩奸除恶,也喜欢里面美丽脱俗的爱情。我看其他系的女生每日捧的不是琼瑶就是于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别人的悲喜,伤别人的爱情。我们班的女生依旧嘻嘻哈哈,有时候在宿舍自编自演一出话剧,笑声可以贯穿整层楼,因为我们的笑声,曾被学生处警告过两次。我们白天看书,有时候晚上还看录象,金庸和古龙的,或者在熄灯以后,查夜的人离去以后,开始讨论书里的每一个人物,奇怪的是,我们都不喜欢小龙女,杨过也不特别喜欢,我们喜欢杨逍,那个有点坏的杨逍。黄蓉、郭靖还有他们那个卤莽跋扈的坏女儿郭芙我们也不喜欢。一个人借来书,大家轮流看完才去还,一遍又一遍的看。大一就是在金庸的拳打脚踢和那些刻骨的完美的凄美的爱情故事中过完的。
大二的时候,每个人手里的书都不一样了,老师布置的书目更多的是外国文学。生涩冗长的名字总让我们头疼,特别是象《百年孤独》这样的魔幻小说,好不容易看完第一遍,我觉得加西亚·马尔克斯完全就是个疯子,我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那些名字一模一样却又爱好吃泥土吃蚂蚁,还时不时长个猪尾巴出来的人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想吐。老师,说你们要多看几遍,把人名用一张纸列出来,每一代区分开来,这是我看的最累的一部书。看过很多次以后,我感受到了那种孤独,绝望的孤独,一个家族,一段人世。看《飘》,我喜欢白瑞德船长,他们觉得我的喜好真是奇怪,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钟情,喜欢他身上那股有点坏又有点善良的气息,那样的男人让你觉得很安全,不会让你受委屈。可是,郝思佳不懂得珍惜。虽然,后来有了续集,他们又过得很美满。我还是觉得《飘》结尾的遗憾和破碎的爱情,更让人可以憧憬希望。因为土地还在那,有了土地便有了希望。郝思佳爱她的父亲,她父亲这样对她说的。她记住了。
看《简爱》,我爱死了这个不美丽的小女子,巴不得自己就是她。当爱情来临的时候,她所有经历过的苦难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终于真正地完整地平等地属于了她。我也渴望这样的爱情,人格平等的爱情。他可以很穷,他可以一无所有,可以不英俊,可是他必须象我爱他一样爱我,因为爱而爱,单纯地爱。看《巴黎圣母院》,心情随着爱斯美腊达的命运发展一点一点变坏,为善良而丑陋的卡西莫多所受的歧视和苦难落泪。他真是一个值得爱的人,他的心象水晶一样透明,象海绵一样柔软。《基督山伯爵》是个传奇英雄,漫长的监狱生涯将他创造成了一个完美的富有的英雄,所有的冤屈都会得到加倍补偿,除了爱情。教科书上说《安娜·卡列宁娜》里的安娜是一个受资产阶级压迫的女人,她想要反抗资产阶级的毒害,也就是反抗他丈夫卡列宁,可因为他的情人渥罗斯基也是个资产阶级,所以她最后仍没能找到出路,只好卧轨自杀。可,在我眼里,她怎么看都是一个坏女人,她丈夫才是个受害者,她丈夫对她的宽容和包容被教科书上说成是资产阶级的虚伪和死要面子。幸好后来考试没考关于这本书的问题,否则我注定不及格。
大三开始疯狂的背诵古诗词,因为老师每天要抽背,也因为自己喜欢。到现在,依然觉得再美的文章都无法和中国古代诗词相比,它的含蓄,还有它含蓄里面的悠长美丽。“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再美的文笔也无法用如此精炼的语言让你瞬间柔情似水,心旌摇荡,一句话里面就蕴藏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谁的画笔能看出如此美丽的景致?你可以画出景色,你却画不出故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寥寥数语,足以让你泪流满面。人生的无奈,无常又怎是几句话可以表述完的?可是仅仅几句词,我们便感受到了,连哭都没有力气的断肠。大四,写论文。我天天都看苏轼的词,我写的论文是《论苏轼词的豪放与旷达》,毫无新意,我倒也认认真真,后来论文的成绩是优秀,倒也不枉我那么辛苦,在别人看录象打双扣的时候,冒着酷暑泡图书馆。然后,我到一个电台上班,我的室友们又开始看金庸。似乎只有金庸才能缓解临近毕业的紧张、恐惧和慌乱。
我们班的男生终于在四年快要结束的时候,为我们班的女生打了一次架。因为我们班的女生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酒馆喝醉了,一面唱歌一面哭,我们舍不得分手,不想毕业。有人嘲笑我们。我们班男生就把那几个人狠狠揍了一顿,把四年里对我们班女生可望不可及的愤怒都揍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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