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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


          作者:丑丑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2月08日

  相比现代化的繁华街道,我更钟情于古镇。只是镇,小小的镇,而不是城。他没有钢筋水泥的阴森和冰冷,也没有大古城里面那些造作而夸大的所谓“遗迹”。

  它小,小的朴实不搀假,小得一声吆喝便可以穿透整条街道,小得一片阳光便可以温暖一镇的笑脸。它的魅力千古年来便如此,在古城一个个努力把自己变成现代化大都市的时候,它依然是古镇,小小的古镇,一样的窄巷子,一样的阳光,还有一样在阳光下抽旱烟,打盹的老人。经济发展随着那个春天的风迅速占领了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春风吹走了一些东西,也带来了一些东西。我们可以随时随地看见“春风”吹拂的痕迹,古镇的影子却渐渐找不到了,找到的也就像阳光下我们的影子,无论清晨、正午或傍晚,我们的影子不是被拉长了便是被缩短了。我怀念站在晨曦里梳头的姑娘,阳光在她的发梢反射出金子一样的光芒。我怀念夏日的午后,绻在门槛上睡觉的那只小黄猫。我怀念冬天里,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所带来的温暖。我还怀念,寂静的夜里穿行而过的马灯,树梢上的残月,幕布后面舞蹈的皮影,每晚自弹自唱陶醉于京剧或川剧的老人们。于是,我去寻找。寻找古镇。

  大学时候上摄影课,老师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古镇上课。据说那个古镇确实很古,而且古风保持完好,很多导演在那里拍片,现成的外景,不需要任何的加工。这个古镇离我所在的现代化城市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一小时的空间便可以将一个古镇隔离在现代化的喧嚣之外。古镇到了,一下车便冲上来几个人围着我们兜售花环,我买了一个,因为它是野花做的,也因为卖花环的是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她让我想起了妈妈。酒幌、茶肆、朱漆门,一切都如电影里看到的样子,只是,无论怎样,古镇都摆脱不了雕琢的痕迹。繁华的街道、喧闹的人群、吆喝的饭馆老板让古镇看起来已经不像古镇,酒幌背后是猜拳的声音,茶肆里坐满打麻将的人。我拿着相机四处寻找,里面有新装的一卷胶卷,我的背包里还有一卷备用。同学们四散开来,各自寻找可以用镜头定格的风景,老师说每人交5张照片作为作业就可以了,我却整整带了两卷胶卷,我怕我的底片装不下古镇的美丽。可是,我已经走完几乎半个古镇,我的镜头盖还没有被打开过。我非常沮丧。于是,我到河边去,听说那里有一座古老的索桥。河边的景况似乎也没出我的意料,坐满了打麻将的人,很长的战线,据说很多写生的、学开车的都喜欢到这里来,在河边喝茶和在都市里喝茶的感觉不一样,在河边打麻将也要比在屋子里打得心旷神怡一些。我看见我的同学们也和我一样拿着相机四处闲逛,有的干脆坐下来喝茶了。我看见河里有一条小船,只有一条,小船上有两个光着膀子的人,一人撑船,一人在撒网打鱼。从岸上看过去,从密密的人群的头顶望过去完全就是一幅画。于是,我按下了快门,那一瞬间,鱼网如一道弧线划过湖面。湖面上波光粼粼,阳光在波纹里跳跃,快门过处可以闪烁出很多美丽的风景和故事,如果你只看照片,如果你只看我取景框里的景色。你一定会为这张景色所感动。

  没有任何人指引,我走到了一条老街,真正的老街。岁月明显地刻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上,这里没有雕琢的痕迹,可是显得过于破败了一些。很多屋子都是空的,没人住,应该都属于危房了,多少年的风雨侵蚀已经使他们摇摇欲坠。这里很清静,恍然间,我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阳光的味道。我看见,有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坐在街边的阳光里写字,他的脚边绻着一只懒洋洋的小黄猫。一个妇女用脚使劲地踩着缝纫机。一个老头坐在宽大的靠椅上打盹,温暖的阳光里可以听到他时隐时现,时强时弱的鼾声。一个老奶奶坐在自家门前抽旱烟,看见我手里的相机后,她进了屋,时时伸一个头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看街道的深处有没有人走过。我只好走过她身边,假装离去的样子,然后躲在她背后悄悄地调焦距。那张照片后来在全校展览,长长的石板街道,寂静的阳光,破旧却不雕琢的建筑,一扇门里斜伸出一个头,一个硕大的烟袋,除了烟袋上方袅袅升起的一股青烟,一切都是静止的,安静得你几乎不敢大声说话,只想躺在那样的阳光里美美地打一个盹。照片上,只有老奶奶的侧面,每一个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以为我是故意这样取的,从侧面看,老人的轮廓更加清晰一些。他们不知道,我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象做贼一样。

  远远便听见“帮~~帮~~”的声音。很多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此时听来象古典音乐一样动听,我寻着音乐来到了另外一条街。有人在弹棉花。我无法抑制心里的喜悦,我开始对镜头,然后过来一个人,跟我说,拍一张一元钱哦。我愣在那里。我不知所措。最后我收起了我的相机。我不是没有一元钱,只是我不愿意。交作业的时候,我交了五张照片,两张在古镇拍的,三张在我所在的那个城市拍的。一样的河边茶馆,都市里的茶馆显然更能表现世态百相一些,每一个人都因自己不同的社会角色有着不同的丰富表情,我的镜头选择了都市。还有一张是红绿灯转换的瞬间,水一样流淌出去的自行车队,一种动感和宏大。最后一张,我拍的是校园里的梧桐叶。一场冬雨过后,地毯一样的梧桐叶,美极了,它铺满了校园的每一条路,也铺满了我四年大学生活的所有记忆。每一年的春天和初冬,我们宿舍的八个女生都会在同一个地点拍一张照片作纪念。春天是青草和阳光,秋天是梧桐叶。梧桐叶年年飘落,我们手里的落叶,脉络依然清晰,只是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不一样了,岁月如此明显,无法掩盖。我们的笑容也从最初的肆无忌惮到最后的矜持,带有一点点忧郁的矜持。我们都长大了。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执着地寻找古镇。一位酷爱远游的朋友对我说,不要找了,你会找到失望。我说,是吗?可是,我愿意。我相信,总会有的,它一直在那,只是,我还没找到。一路寻去,没有古镇,美丽的风景依然到处都是。所以,我急急上路,四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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