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4/15-19)
苏联动物学家巴甫洛夫,用狗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在它面前放两扇门,一扇上画着正圆,一扇画着椭圆,如果狗选择走进画着正圆的门,将会得到一顿美味的食物,而如果它选择椭圆,则会遭到电击。
大多数人都知道,根据条件反射原理,狗必然能学会每次都选择正圆。
但巴甫洛夫意犹为尽。他不断地降低椭圆的轴差,让椭圆越来越接近正圆,直到某个程度,狗终于无法忍受失败,它发了疯。
巴甫洛夫的隔代弟子辈还做过一个更为残忍的实验,具体细节也忘记了。如果仍以椭圆与狗为组成部分的话,大约情形应该是:他们把两个门做了交换,结果,在屡试屡败之后,狗竟执着地绝食而死。
狗无疑是有知识的,它能辨认出特征明显的椭圆和正圆。然而,它的知识显然不是科学,所以它分辨两者的能力当然也就比不上开普勒。
不过,要想不疯狂或者饿死,除了设法让知识结晶为科学,狗也还有其它的出路。它可以学习辟谷养气,甚至鸡犬升天的法门,或者顿悟听天由命的狗生哲学。虽然,最终它还是得吃饭,也不得不继续忍受电击的痛苦。
从狗,很容易便联想到人,当然,不是那种文学意义上的联想。
人肯定不是狗,而且很多方面也肯定比狗强。(至于是不是比狗好就见仁见智了。)但人终归也是动物,人狗之间,也就不免有许多共性,象条件反射,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演绎推理——所有的正圆后面都有美味,这个是正圆,所以后面有美味。可见,只会运用朴素逻辑的原始人,并不见得比狗聪明。
必须指明的是,有些排斥精细分析,喜欢简单推出结论的现代人,绝对要比狗聪明。因为他们是经过“见山是山”和“见山不是山”两道工序,才领悟了“见山还是山”的高深境界的。他们不是不得不为,而是自觉自愿。
但对一般人而言,他们之所以没有饿死,是因为他们没有狗那么执着。他们也幸运地学会了用工具来测量正圆和椭圆,所以没有疯。当然,叔夷伯齐和尼采梵高之流应该算做例外。
然而把戏经常在变,例外也层出不穷,随着视野的扩大和时间的流逝,素朴的逻辑变成了素朴的辩证法。于是,中国的圣贤迅速懂得了“天道无常规”的至理,洋鬼子,或曰洋大人们也慢慢发现:象“所有的正圆后面都有美味”这类的全称判断,是不可能证实为真的。
怎么办?
洋人毕竟傻,有时也真执着得象狗,(如保卫进化论的“斗犬”赫胥黎之类)。在明知没有终极真理之后,他们还顽强地追求最接近百分之百的确定性,他们认为:所有的例外,都一定可以用“早上的正圆后是美味,晚上的正圆后是电击”,或者“正圆加红色是美味,正圆加绿色是电击”之类的方法来做进一步的解释。他们也相信:每一次新的解释,都标志着人类知识的增长和上帝把戏的破产,都使得人比狗又聪明了些。他们只希望,可以迫使上帝在设计希奇古怪的新鲜把戏时,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中国的圣贤则不屑于此,因为他们清醒地意识到:把条件反射机制无限精确化和复杂化既不可能,也毫无意义。根据“无为而无不为”的定理,它等价于把条件反射无限模糊化和简单化,直到返璞归真,万物一体,没有了条件反射,电击的痛苦当然也就和食物的美味一样不复存在。(注意,这一定理切不可乱用,不能因为无法永生而干脆现在自杀,更不能因为无法遮住所有的肉体,便干脆不穿衣服。)于是,中国的圣人们不断用各种方式来帮助无知的下愚,压抑,直至消灭本能,从食到色,从生存到繁殖。禅宗教他们“饿了吃,困了睡”,变成“见山还是山”的狗;道家教他们“离情辟欲,与天同化”,变成“自己就是山”的木头和石块。
无奈下愚们并不愿这么过。他们怕死,他们不想疯,他们不是木头和石块,他们的肚子在饿。于是他们一边安慰自己:即使要忍受电击,也还要享受美味,一边四处寻找可靠的方法,来尽可能多得到美味而少遭到电击。于是,他们终于成了洋人的“奴才”。
好在大道是不死的,如今的中国,又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继续古圣先贤壮志未酬的工作,佼佼者如张中行(作《顺生论》)和南怀瑾等,更是不遗余力地发扬光大者祖宗的智慧,带领着一大批拥趸,步向灿烂光明的未来。虽然最后的效果如何,也还得几十年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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