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在聊天室里,我和十三月谈到了现代文学馆。我对它的激烈反感的态度大概使十三月觉得又怪异又好笑。实际上,从我有幸先睹现代文学馆之时起,我对它的反感厌恶就时时涌动,只是没有表达的机会。这里想说说本人由现代文学馆而想到的一些东西,并与十三月交流。
北京,从和平里向北向北再向东一点,大概在一个叫作芍药居的地方,在一些正在大力兴建的商品房小区中间,有一片开阔的建筑,那就是开幕不久的现代文学馆。这是一个规模庞大、耗资巨大、精美豪华而且极受“重视”的工程。
建筑精美是现代文学馆的最大优点,在北京有太多用钱堆砌起来的丑陋的庞然大物了。不过我无力评述它的建筑风格(外表上好像有点日本风?)。除了建筑之外,文学馆里还有大量的雕塑、壁画、油画、玻璃画,各种被称为艺术品的东西,其中很多规模都很大。
走进现代文学馆,必须跟巴金老人握手--专门到上海,复印了巴金的手模,制成青铜,用以代替大门把手。文学馆的负责人舒乙说:要让巴金老人带领大家走进这文学殿堂。但当我触摸这手模时我感到了冰冷和一种怪异的感觉……大概是青铜和手印小而蜷曲造成的。这个手模注定了文学馆的格调。
大厅里,以现代文学为题材创作的大型艺术品环绕四周。中间则是两个巨大的花瓶,上面烧制5000多个作家签名。舒乙保证,所有你可能崇拜的作家的签名,只要耐心,都可找到。
文学馆的主体,则是大量关于现代文学作家的收藏--他们的书、手稿、用具。一层复制了7个文学大师的生活场景。他们的书房,他们的桌子、椅子。所有捐献了手稿藏书的文学家都可得到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文库,共50多个。
收藏丰富是舒乙最为骄傲的事情,他说,此后人们研究现代文学不必再到东京、巴黎,我这里都有。“比如《青春之歌》,我这里有它所有的版本。”
此外,舒乙还强调两点:一,所有这些收藏都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比如某某作家的书桌。二,大部分收藏并不为普通参观者准备。“你想看某某的手稿?隔着一丈远让你看一眼。”
舒乙还引用一个为文学馆提供创作的艺术家的话:“舒乙最懂艺术,他不怕花钱。”
舒乙的话帮助我更好地了解了现代文学馆,它使我冷笑、厌恶、愤怒。不知写到这里是否能为我的这些情绪提供一点线索。
“他们把文学当成什么了!”这是我的最强烈的念头。--文学是什么?我认为,它一点也不神圣,一点也不高贵。它不过是一些好看的小说,一些有意味的故事。如果阅读文学会对读者的思想有所影响,那也只是帮助他确认内心的真善,而不是赐予他真善。读者和作家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不过是通过作品相互沟通、认同的关系。我寻找了这么长时间,最确切表达这种关系的是朱大可:“阅读是一种还原生命体验的过程。”(大意)通过提供这种还原的可能,作家的创作可能保有较长的生命,但他并不因此比读者更高贵。
到今天,还有人居然在强迫读者对文学顶礼膜拜!这就是现代文学馆所干的事情!那里面到处在说,文学多高贵,作家多高贵!它还假设读者是天然地对作家和作品五体投地的:到这里来,看看你的偶像的臭袜子!你会捧着它亲吻的,只有在这里你才有这种机会!!!
多么可悲,在叶紫那样的作家穷饿而死、老舍投湖而死、文学的尊严和所有中国人的尊严一样绝不被承认的这多少年之后,它却被捧到了如此神圣的地步,只是仍然要凌驾在读者的尊严之上。一些被压抑的人,作家或他们的后代,内心的贵族欲望从未得到过实现,如今总算有了机会。他们通过现代文学馆建立了一个小型慈禧太后的当代行宫,建立了一个拒绝现实、自恋和自怜的堡垒。“我多伟大、快来崇拜我吧!!”钱钟书的话对他们是太温柔了:他们真的不自知,不过是下了几个鸡蛋的母鸡而已?
然而,没有统治者的支持,这些人的残梦绝不可能变成现实。现代文学馆是文人的自大狂和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需要合谋的结果。它得到江的极大重视,得到了非常充足的可供“艺术创作”的金钱。这种合谋并不新鲜,在过去的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们总是在鼓励“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幻觉,而文人和帝王之间的关系就是豢养和被豢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些统治者对粉饰太平、对通过意识形态控制人们的头脑、对把自己打扮成文学艺术的慷慨布施者都有这么强烈的需要。
于是这就有了现代文学馆。这里绝不像舒乙所自吹的那样是一个文学家的自由天堂,而是深深浸润着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充满了对后者的媚态迎合。7个文学大师里有郭沫若,大院墙壁上装饰的壁画来自郭50年代的长诗《百花齐放》。我问舒乙文学馆的标准是如何确定的,确认像郭这样的人的时候有否考虑研究界的诸多争议。舒乙说,这些标准都经过了中宣部,应该没有问题。
死人不过是活人的工具。鲁迅、老舍,不过是没落贵族赖以重建贵族梦,和xxx赖以宣扬“文教”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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