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午夜零点还差10分钟的时候，我们的车子被堵在了长安街上。好奇怪，这么多人车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长安街上，而且和我们一个方向。

　　在我的视野中，在许多车子之远，是树上挂着的彩灯，是在寒冷中翘首等待公共汽车的人群，其中的青年男女在嘻笑。(这么晚，这许多人也要去和我们同一个方向，而且即使在这个如此特殊的时候也不会破例奢侈一下打车。)然后是高大建筑上冷冷打出的光束，是东方广场的银色轮廓。望着它我说出了声：这是90年代中国官僚权力和资本结合的最丑陋的怪胎。

　　广场。相当多的人在徘徊等待。等什么呢？这里难道有什么仪式？人群中可见颇多的警车。车流完全停滞，一辆警车不知带着什么人缓缓开走。

　　车子转向，绕过广场，上地铁路，然而很快发现这里也拥挤着很多车，也和我们一样只向西。

　　收音机里直播凤凰卫视的晚会，明星和主持人们在拖延着等待倒计时。倒计时。5-4-3-2-1-

　　我们的车子鸣响了喇叭，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呆滞的车子们毫无反应。直播突然转成了新年贺词。"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朋友们……中国人民爱好和平……我们希望他们(那些国家的人民)摆脱饥饿和死亡的威胁……我在北京向你们祝贺新年……"

　　然后是宏大的前奏，女声起："……走进新时代……"

　　我摇下车窗，向对面的路栏大叫：啊--啊--啊--啊

　　对面没有一辆车。而这一侧的车都在耐心等待。

　　啊--啊--啊--啊

　　我的声音变得尖利，车里人笑着捂起耳朵。

　　啊--啊--啊--啊

　　相信我的分贝已经超过了我曾见识过的成群结队的非洲妇女的叫声，但它们很快被夜色所消纳了。

　　当一个中国人我太压抑啦！

　　当一个中国人我太压抑啦！

　　啊--啊--啊--啊

　　我哈哈大笑，司机关掉了收音机，预言我要哭了。泪水迅速涌上眼睛，我倒在车后座上，放声大哭。

　　咱们这辈子算白活啦！

　　一些手粗枝大叶地抚慰着我，我感到前座一个澳洲男孩诧异的眼光落在后背上。

　　待我抬起头，车子已经到了羊坊店路口。往北去的路戒严了，远处世纪坛上升起的礼花如此清晰。我想打开这一侧的车窗冲礼花叫喊。

　　但我没动。我看见警车闪动的灯光近在咫尺。一瞬间的反应压抑了我的喉咙。

　　我平静地建议停下来看礼花，但司机说我们应该不被允许在此停留。

　　我们缓缓离去。高大的建筑之间，可见世纪坛上发射的激光光束穿透夜空。

　　千年之交，我在北京街上的汽车后座上度过。

　　我将铭记这个新年，此生不渝。

　　欢迎访问新浪文化文学专区,赏读更多精彩文章

　　本文提交者发言纯属个人意见，与本网站立场无关。欢迎来新浪文化艺术论坛发表文章或来信发表意见。本文发表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