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说：“我很重视语言，也许是过分重视了。我以为语言有内容性。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外部的，不只是形式，是技巧。”

　　汪老的文章和为人使他的不具有任何压迫性，我引他的话，只是因为他说的比我好，比我明白。而我捉起笔来，多半就不肯老老实实的说话了。

　　我阅读的时候，到文字为止，我敲打它们，并倾听回音，我观察它们镶嵌的位置。我不愿象个稽查员那样，去搜查它们可能夹带的私货。所以我阅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进入了我。而我回头捞起来的也还只是一些想象和运用。这是一种黑暗中的阅读，只有闪烁着想象的文字才能照亮自己，和吸引我。我耽于一朵花的芳香，却不大能记起花的模样。

　　文字有着丰富的歧义，但只有一种意义能归于我，对我而言，那象是一种隐私，一种羞于启齿的东西，敏感柔软难以触摸。我能说出来的只是它们的嗓子和身段，它们在此处突然闪现的妩媚或者奇异让我难以自己，这是眼睛的高潮。

　　他们本是平常普通的人群，在镜子里都容易模糊了面孔。写字的人的使命正在于此，在于用眼睛的光的去照亮他们的面目，皱纹和潮气，让历史家们去记录苏格拉底或者凯撒，我们记录我们，用自己打动自己。

　　我不喜欢谦卑的文字，就象我不喜欢高傲的阅读。作者开出了菜单，而想象才能把它变作一场盛宴。阅读是一次拥抱，而不是一种榨取，和一本书肉搏，那是任务或者工作，或者是采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