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市场买了两个杂货架,一大一小,它们刚好当我的书橱。
我把书一本一本往上摆,它们一直杂乱地堆落在床边,它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我不知道我的书为什么大部分都是法国小说,我数了数,有一百本之多。它们是我这六年从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店面领回家的,现在他们摆列在一起,它们都是好兄弟。
94年的春天,我原来的藏书都散失了。我风尘仆仆地出去找工作。回来的时候发现同居的伙伴们都对我狡黠地笑,他们请我吃酒,把脖筋喝红了就相扶着在大街上撒野。
第二天我回来的早,着堵着他们在宿舍的台阶上把我的书廉价出售。我气急败坏又哭笑不得。我只抢出了一本《光荣的深度》,我把它送给了路过的一个漂亮女孩,那是一群画家的故事,他们的头领叫毕沙罗。
大概当时我也有点破罐子破摔,我想我再也不会买书看了,它们害的我好苦。
现在我很怀念它们,有些书,再也买不到了。我们在大学里唯一一次做生意,就把自己的青春和梦想都贩卖了。
后来我看了一本法国人的小说,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瑞典火柴》,他的第一句话差点让我流眼泪,他竟然说,他竟然他妈的不负责任地说:我的街光辉灿烂。
我有个大师哥叫马原,他从东北跑到了西藏,他写出了很多现在看来还精彩无比的小说。那时很多书都是从他嘴里听说的,他说《白鲸》就买《白鲸》,他说《蝇王》就买《蝇王》。后来我发现有很多书远比他推荐的好,或者说对于我的个人营养更丰富。
现在我的书架上有马原的四本书,不很厚,却几乎涵盖了马原从少年到中年的全部光辉岁月。
我最可惜的一本是徐星的小说集,好象叫什么《饥饿的老鼠》,我满中国的找了整整六年,在不止十个书店做过缺书登记。我想再看看它,它把我的一生都搞乱了。我有徐星的电话,他们说他离婚了,他们说他还在写,我好想看看他现在写的是什么东西。
我从92年开始看毒拉斯,我最初喜欢她是因为叶芝的诗,她的情人的开头简直就是《当你老了》的翻版,《当你老了》是献给他终生爱人毛特岗的,毒拉斯的《情人》却送给了一个摄影师,献给别人一本书能这么随意吗?
我的书橱上还有一本《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它是杜拉斯早期的作品,我却认为是最好的,因为我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我比较喜欢的一本书名《叫被涂污的鸟》,一个处于性狂躁中的捕鸟人把一只乌鸦用带臭味的涂料涂的花花绿绿的,然后把它放回空中,这只被涂污的鸟后来可怜地被它的同伴啄死了。我想用这五个字来形容自己很恰当,我常常想,我就是那只被涂污的鸟,可是我更可怜,我甚至找不到把我涂污的那个罪魁祸首。
有许多书我买回来就没有再翻过,它们静静沉睡,像满箱财宝。
我就坐在那里,安静地审视它们。更多的时候,它们更是对于我的一种审判。
让我一拿起笔就变得哑口无言,是海子说的吧:如果不能带来麦粒,请对诚实的大地,保持缄默,和你幽暗的本性。
我的书,就是悬在我头上的神秘符咒,它们经由我仔细挑选,它们是一种命运。
我常常想这样的画面,一个具有原始气息的铁匠最终倒在他亲手铸造的利刃之下。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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