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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鼠少年与后来(中)


          作者:罗云川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2月14日

  (15)瓢虫:瓢虫是田野间常见的虫类,在莲花白(卷心菜)、茄子架上很容易找到;有时在大院里、学校里也能逮到。玩鼠少年数一数它背上的斑点,三星的是害虫,七星的是益虫,玩鼠少年就倾向于喜欢七星瓢虫。玩鼠少年感到它们半球形的身体和小小的头很有意思,黑点红背的颜色搭配极富装饰感。最通常的玩法是把它在桌上翻过来,看它六条细细的腿足在空中乱蹬,艰难挣扎,硬硬的鞘翅也张开来拼命撑顶桌面,翻转的身体在平面上打起旋来。还有一种二十八星瓢虫,玩鼠少年捉住捏在拳头里,叫小伙伴过来,“送你一个花媳妇。”小拳头在人家面前一摊开,“呕嚯,花媳妇飞了!”飞了就飞了呗,玩鼠少年和同伴并没有多疼惜。

  (16)蜜蜂:玩鼠少年见过年龄和胆子都比他大的男孩擒住一只蜜蜂,将它尾端在自己衣角轻轻撩磨几下,逗出蜇刺来,然后拿舌头往尾上舔一舔,脸上很甜蜜的样子。玩鼠少年很羡慕,可自己又不敢逮蜜蜂。

  (17)蚂蚁:在玩鼠少年的词典里,蚂蚁是一种跟放大镜、沙盘和瓶子联系在一起的小虫子。玩鼠少年热衷于蹲在地上观察蚂蚁,看它们搬运饭粒、扛送枯草细叶,即便空手也是匆匆忙碌地跑来跑去。有时候玩鼠少年用手在地上划一道线,看看蚂蚁怎么过去:是身子急转触角颤动而后绕道而行呢,还是稍作观望勇往直前。挖蚂蚁洞是玩鼠少年的拿手好戏,不过从未挖到过底,只把洞口毁坏了了事。让他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的是,一只蚂蚁被掐成两截,它前头一截照样能跑,后头一截也还能动弹几下。经过一段时间的巴结讨好,玩鼠少年终于从一个小伙伴(一个医生的儿子)那里借到了一只放大镜,这给他的蚂蚁生涯带来了无穷乐趣。借助放大镜,玩鼠少年能够无比清楚地观察蚂蚁了,然而呈现在放大镜下的蚂蚁却硕大无朋,毛糊糊的,丑陋难看,远不像平常那样纤巧轻灵。玩鼠少年想起另外的玩法,拿着放大镜对着太阳烤蚂蚁,烤得它团团乱转,东蹿西蹿逃不掉,就差发出嗷嗷的叫声了。蚂蚁一声不吭,烧焦了蜷缩着死去。玩鼠少年也有对蚂蚁好的时候───他曾做了一个沙盘,里边有山丘,有湖泊,有枝叶和食物,供养着一大群蚂蚁。还有,玩鼠少年找了一只空酒瓶,灌上半瓶水,把几粒馒头屑、几片树叶以及十几只蚂蚁放进去,宣称要改变它们的习性,培养出一种“水蚂蚁”。蚂蚁们如同生活在井中,又像遇上了洪水汪洋,瑟缩爬聚在树叶这救生船上;有的沿着瓶壁往上爬──玩鼠少年晃动瓶子,一个浪头将它打落下去,有的掉进海里淹死了。

  (18)苍蝇:太普通了,没什么玩头。能够引起玩鼠少年注意的要属绿头苍蝇,它个头大,飞行时发出阵阵轰鸣:嗡嗡嗡嗡,像一架呼啸的重型轰炸机。玩鼠少年想着要是它们跟蚂蚁来个飞机对坦克的大战就好了,那场面肯定很精彩。玩鼠少年上到初中,邻居叔叔来他们家中闲聊,说鸡过马路遇到车子也不走回头路,只会直接朝前走;说一楼苍蝇不沾地,三楼苍蝇会趴在地板上。邻居叔叔的话给了玩鼠少年一个启示:观察事物要细心。玩鼠少年快成为一名高中毕业生的时候,偶然听到一句话:我们是瓶子里的苍蝇,有光明没有前途。那一年不再是玩鼠少年的他落榜了。

  (19)鱼:玩鼠少年小时候没养过金鱼和乌龟,玩鼠少年只玩过水塘沟渠里的野鱼。对于鱼类,捕法比玩法更吸引人。黄鳝和泥鳅一直不被玩鼠少年认为是鱼类,他把它们归于蛇类。“黄鳝黄黄鳝黄,黄鳝死了肚皮黄,泥鳅跑来哭一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一起滚泥塘。三元三,滚泥塘;四季财,滚泥塘……”若干年后玩鼠少年喝酒划拳行起了这样的酒令,他未必想到,小时候要捉一条泥鳅是多么困难的事。好容易抓到一条,一滑便钻走了;春夏夜,玩鼠少年跟着一群大男孩,点着松明、打着手电往水田中照,黄鳝被光一照,呆呆不动,一笆子叉下去,搞定了。其它鱼类,有好多种不同的捕捉方法,或直接用手,或用竹簸箕捞,或用鞭炮炸,或“稚子敲针作钓钩”,等等等等。把捉到的小鱼拿回家养着玩,总活不过几天。

  (20)青蛙:癞蛤蟆的模样让人起鸡皮疙瘩(就跟它背上起瘰疣一样),颔下一鼓一鼓的,口吐白沫,玩鼠少年想晚上“呱呱”响个不停的聒噪声一定是它们发出的。青蛙却不一样,招人喜爱,可以捉在手中逗玩,它从菜叶上跳入水中的姿态多优美,声音也好听:扑通,没了。玩鼠少年把青蛙放到大院泥地上,它呆伏不动。点燃一块硫磺,滴下去,滴在青蛙青绿的背上,一滴、两滴、三滴……空气中一股硫磺味儿。为了长久地拥有,玩鼠少年还曾把一只背上有灰黄漂亮斑纹的蛙钉在木板上放在家中水池中,居然活了好几天,最后又不忍心,把它放掉了。

  (21)蛇:玩鼠少年见过别人玩蛇,捉住后掐住头部,借用衣角将两颗毒牙拨掉,这样就可以放心地玩了。装在兜里,缠在手上,都是很有气派的。玩鼠少年过了三年级上到四年级,听班上新转来的一个男生讲,捉了蛇,马上用刀剖开,趁热将蛇皮往钢笔上一裹,便成了一只漂亮的蛇皮钢笔。念到高中,鬼使神差,这男生跟玩鼠少年又成了同班同学。玩鼠少年看到,一天下午上课前男生从桌屉中拿出一件东西来在一个女生前面一晃,吓得女生哇地惊叫一声,捂着脸转身跑出了教室。当然啦,是一条蛇。

  (22)麻雀:你知道麻雀有多少种捕法吗?你不知道吧!让玩鼠少年来告诉你。首先是用弹弓打,不过得有过硬的技术才行。玩鼠少年还过得去,他后来一直保持着1.5的视力,可能就是打弹弓练眼力练出来的。其次是用铁丝鸟夹,搁几粒米当诱饵,放在自家阳台栏上──夹住过几只,在灶上烤了给外公吃;有一只腿上拴了线,在屋里放风筝一样放着飞,又拴了气球看它失常地飞。玩鼠少年还在田野间搭过砖头夹子,用小树枝支撑,照样撒点米。下一次路过了望一眼有没有收获,发现要么是空空如旧,要么鸟夹早被人破坏了。玩鼠少年居住的小城少雪,一不小心下了一场,玩鼠少年赶紧学少年鲁迅模样,在雪地里支起扁圆的笸箕,远远用线牵着,等候饥不择食的鸟儿降临。实践证明这种方法很不可取,玩鼠少年等了个把钟头不见有什么动静,小手早冻成了红萝卜。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玩鼠少年邀约几个伙伴上房顶掏鸟窝,揭了瓦片,却看到下面屋里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正在睡午觉。

  (23)鹦鹉:鹦鹉宜于说是“养”,不宜说“玩”。养得最多的是虎皮鹦鹉,玩鼠少年从小到大,家中养鹦鹉的笼子很少空着。最早的一只是别人送的,胸部金黄,背上是黄绿斑彩,也不知是公是母,玩鼠少年希望它是公的。玩鼠少年一天天长大了,去田野的次数逐渐稀少,没事的时候他就待在家里,对着鹦鹉笼出神。鹦鹉是会说话的,你怎么不会呢?玩鼠少年幻想着教会它说话,然后放飞,飞到她倾慕的女孩子家里去。可虎皮鹦鹉丝毫不懂他的意思,顶多只是脆脆叫几声。玩鼠少年有一盒彩色蜡芯笔,随便拿一支伸进铁笼子,挺“枪”朝鹦鹉头上刺去。鹦鹉趾爪紧抓横木,下盘沉稳,羽毛眦张晃着头躲闪,弯嘴乱啄来犯之枪。“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玩鼠少年变招横扫,手上轻而慢,不致伤着它;又故意放慢节奏,笔尖在鹦鹉头前划着圆圈,鹦鹉脑袋也跟着晃。又换一支别种颜色的笔,接着玩。玩疲了,收住。鹦鹉在笼中胸部急剧起伏,气咻咻的。

  (24)老鼠:许多事情要过了很久以后才明白。譬如对老鼠,玩鼠少年曾有一段时间痴痴迷恋,长大后他才明白,自己同老鼠是注定要有缘份的,因为玩鼠少年生肖是属鼠的。正因如此,玩鼠少年也才会对老鼠从无恶感。晚上一个人上楼梯,碰到大老鼠从前面蹿过,玩鼠少年也不害怕。平常父母打老鼠的时候,玩鼠少年抄着手躲在一旁,心中婉约生起一股怜悯之情。玩鼠少年永远记得,当他面对一窝柔嫩嫩、粉嘟嘟的鼠崽时,愉悦的快感充满身心。玩鼠少年收养了它们,像是收养战争孤儿一样。接下来,用小滴瓶灌了米汤甚至蛋清喂它们,除了一只夭折外,其余几只居然都活了,并且很快长出细密柔软的灰毛。看看差不多了,玩鼠少年放了三只,只留下一只作伴,他决心好好培养它。他把软和的米饭搁在手心捧着喂它,还增加了小片的水果;教它趴在细铁丝做的小轮子上转圈;他还试探着把它放进鸟笼,生怕虎皮鹦鹉啄伤它,结果看到它们一个惊得扇着翅膀乱蹦,发出怪戾的叫声,一个缩头缩脑瞎蹿。每天,书包里面除了书本是盒子,盒里是老鼠,玩鼠少年就这样上学去了。在课堂上,他珍藏着它,密不示人,抽空做贼似的瞅一眼,心里很踏实。放学后是一段快乐的时光,玩鼠少年不急于回家,而是跑到田野间,取出小老鼠来捧在掌中端详,让它沿着手臂和肩胸从一只掌中爬到另一只掌中,又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玩鼠少年把它放到地上,看它在田埂和菜地间探头探脑,闻闻这,看看那,小心翼翼爬动,一拍巴掌或吹口哨它就会回到他身上。用小城的话来说,就是养“家”了,太听话了。玩鼠少年就用花草编个圈环套在听话的小老鼠身上。小老鼠一天天见长,毛色加深,盒子由小至大换了三次。快乐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那个下午,玩鼠少年携着他的小伙伴到外面闲逛。也许是走得热了,在一处建筑工地前,玩鼠少年停了下来,感到头有点儿晕。小老鼠也该透透气了,玩鼠少年打开盒子放它出来,它一蹿就到了沙堆上。高高的脚手架和搅拌机的噪声使玩鼠少年目眩耳鸣,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口里哨了一声,小老鼠并没立刻返回来;又拍几下巴掌,仍不见动静,还在沙堆上,它似乎玩得太高兴了。霎时间,玩鼠少年瞪起了眼珠,觉得它太不听话了,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在灰褐的沙上看起来竟变得那般恶俗,贼头贼脑鬼鬼祟祟。厌恶之心顿时生起,玩鼠少年看看双手,觉着真是太脏了,上面沾满看不见数不清的细菌。他一下冲上前去,在沙堆脚下使劲跺一下,把小老鼠吓了一跳,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玩鼠少年捡了一块砖,看了看他的小老鼠,下了决绝之心,高高地举起,狠狠地砸下。在一声肉体的闷响中,玩鼠少年的童少时代宣告了它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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