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晚,在剧场门口,三五人群等待着演出的开始。他们都很年轻,他们有节制地说笑,他们打着手机--含蓄而礼貌。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孟京辉的先锋话剧了。两次,我都在演出之前,看见这样的一群时代观众;两次,我都想起孟京辉对自己话剧的定义:人民戏剧;而两次,我都觉得这是一个奇妙的反讽。
“人民”?!很凑巧,我现在正在听张楚的《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于是我就想,话剧也罢,摇滚也罢,在“人民”的旗帜下,一切艺术得以创造,一切责任都被豁免。所以,一切也就只不过是游戏,一场抹着油嘴的饭后游戏--含蓄礼貌,姿态正确,身心健康。
如此,“先锋”的孟京辉只不过是老把戏的高手。这个把戏就是:扰痒痒。
“来,人民,你过来,吃饱了是吗?扰扰。”
“吃饱了想到自由了吗?--没有?嗯,扰扰。”
“吃饱了想到爱情了吗?--没有?嗯,扰扰。”
“吃饱了想到你还是个知识分子了吗?--没有?嗯,扰扰。”
人民被扰扰得有时笑哈哈,有时哼哼,有时皱眉,有时骂娘--但总之很舒服。
孟京辉就这样机智俏皮。他知道“人民”喜欢一点小绝望小伤感,他就扰出个“现实太残酷了,情况太复杂了,理想都破灭了,我也不想活了”;他知道“人民”喜欢一点小调情小偷情小偷窥,他就扰出个“天天跟我练,时间我不限”;他知道“人民”最近虽然没“下岗”,但是“纳斯达克”的寒流在这个冬天特别冷,他就扰出个“我要的并不比你多,我只是象你一样更关心生活”--瞧瞧,多温暖啊,高手就是高手,“人民”于是就再一次举起人民币,向孟京辉导演挥手致意。
有趣的是,据说孟京辉有段时间是狂深刻地读书来着。那时,孟京辉一眼看去,没有人民,只有众生。后来虽然在人民币的教育下,他改邪归正了。不过,我总怀疑这“深刻”,其实也如臭虫,在人们富裕了以后,总要爬出来,冷不定地给你来一小口。那可不是扰扰你,那是给你实在的伤害。
所以,孟京辉在《臭虫》中,就被“深刻”伤害了一把。他不想为我们这些“人民”扰痒了,他要批判,批判这流行的文化--人们思考,上帝会发笑;艺术家深刻,不光上帝,这次连“人民”都觉得有点滑稽了。因为所谓孟京辉的“先锋”,其所有价值就是为流行文化扰痒,打是亲骂是爱地扰痒,同流合污地扰痒;现在,你居然要批判。你想想,你批判的对象就是自身,你批判的武器就是你批判的对象。请问:你还批判什么啊?你还怎么批判啊?
孟京辉没有想明白,所以话剧《臭虫》结构混乱的表象下,实际是导演逻辑和思想的混乱贫乏。《臭虫》,就这样真的变成了一个“深刻”的Bug。
欢迎访问新浪文化文学专区,赏读更多精彩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