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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四)


          作者:南琛
http://edu.sina.com.cn 2000年11月28日

  喝腊八粥的地儿在乾清宫,往年喝的这粥都得在雍和宫熬好了再送进来,今年不一样,照袁世恺颁发的“清帝逊位后之优待条件”规定,往后皇室的人就不能出紫禁城了,再往后这紫禁城也不能住了,得搬到颐和园去。出不去紫禁城,自然就去不了雍和宫,腊八粥也只得在御膳房熬好了就近送来。宫里人手不够使,李富贵也跟着忙活了几天,除了他,敬事房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也跟着忙,跟着陈公公的全德,跟着赵公公的满仓,跟着李公公的长春,平时里能使个眼神儿说句话儿的主这回全遇上了。

  腊八儿到了,乾清宫里设了四盏万寿灯,四架八仙望子,宫里四面和东西甬道里挂满了五色羊角儿灯。天儿一挨晚,孩监们就点上了灯,照规矩,得有人站在甬道两边迎侯朝中大员。李富贵就摊上了这差,才吃完晚饭,就进了乾清宫,在外走廊里站着。这站还有讲究,不能站得倍儿直,得弯着腰,驼着背,不定见了谁就得下跪。天儿一擦黑李富贵就在这站着,站了两个多时辰也没遇上一个下跪的主。万岁爷太后太妃和亲王们一早就在宫里侯着了,朝中大员一个没来,来往的尽是递粥的送菜的唱戏的收碗儿的。夜里北风刮得飕飕的,李富贵下身冻得发僵,头上还直冒汗,腰弯得太久了,快挺不住了,这会子要来个亲王什么的该多好啊,一跪下去这乏就全解了,李富贵想着。

  李富贵晚饭时多喝了几碗热汤,这几个时辰下来,汤全变尿了。有尿就得排尿,可照规矩他不能动,别说挪窝,挠个痒擦把汗都不行,李富贵使劲憋着,憋了半个多时辰,憋不住了,他趁着没人过,低声对站在他对面儿的全德说:“我想尿尿。”

  全德低声说:“你就尿呗。”

  李富贵说:“我憋不住。”

  全德说:“那就尿。”

  李富贵说:“怎么尿?”

  全德说:“站原地儿尿,尿你裤档里。”

  全德这话儿才说完,李富贵就尿了,真他妈爽,李富贵这一晚上尿了三回,后来听全德说他也尿了两回,这是常事儿,该尿就尿,憋,你憋得住吗?进宫的人十个里有九个憋不住尿,比李富贵早进宫一年的全德说。

  近一更天,来人了,来的人不是亲王贝勒,也不是朝中大员,李富贵他们还用不着跪。不过他排场可不比亲王小,前面有吆喝打灯的,后面有跟班儿的,这人白净白净的一张面皮,也就三十开外四十不到的样子,戴着四品的镍蓝顶戴,穿着青色马褂,粉底的长统靴,马褂前后的补子上绣着两只孔雀,一众人呼的走过甬道带来了一阵穿堂风,这是谁呀这是?这不和咱们一样也是被去了势的太监吗?李富贵想着。

  一众人走过去了,李富贵问全德:“这人是谁呀?”

  全德说:“他就是总管小德张。”

  小德张,满大清无人不知的总管太监小德张,这就叫得了势了,前呼后拥,走路都带风,那叫威风,龙出来见云,虎出来听风,皇宫大院,除了主子,谁敢走路带风?这是踩死宫里的一只蚂蚁也得给你上夹棍的地儿,李富贵想着,他怎么就能这么威风呢,他当孙子的时候是怎么当的?过了三更天,宫里的主子们都睡了,走路带风的总管小德张也去了,站了三四个时辰的李富贵他们也被撤了,回到敬事房那叫一个累,不过李富贵睡不着,他这遭差没白当,他见到了小德张,李富贵一整夜的在想,姥姥的,他当孙子是咋当的。

  过了腊八儿就是正月,直到圆宵这一溜串的事儿忙得李富贵肉掉了半斤,好歹这年过完了,宫里也清静了,李富贵也闲了,见天儿在敬事房扫地,见全德他们面的时候也多了,一来二去,也就混得厮熟,趁着公公不在,李富贵也常和全德说会子话。

  全德是河北河间人,今年十六岁,十四岁净的身,河间出太监,全德进宫也是沿了乡里的规矩。别看他年纪比李富贵小一岁,可是先来为大,李富贵平时要遇上什么事儿还得听他的吩咐,照宫里的说法,先进宫的是陈人,全德年纪不大,在李富贵面前也是个陈人了。敬事房的好处在没啥重活粗活,整天就是扫地儿外加服侍师傅,偶尔遇到个跑腿的事就到各处走走,可也轮不上进后宫去见太后太妃,要有这事儿,得是师傅去,陈人也不行,师傅不是还没得势吗。

  全德运气不错,去给太后送过一回话儿。闲常里也给李富贵他们聊聊,这也算大面子了。可就是连太后啥样也没见着,低着头进去,跪下,磕头,说事儿,低着头出来,太后跟前呆了一盏热茶工夫楞是连太后穿的袍子是啥样都没看清,不过这也足够李富贵眼热的了,想想,太后是什么人?那是万岁爷他妈,全国上下有几个人有福气见她一面和她说会子话?

  李富贵进敬事房扫地,不一会全德也进来,扫着扫着,两人扫到一块了,李富贵一边用埽帚在地上扒拉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全德说话。

  “今儿没事么?”

  “没事,”

  “陈公公不在?”

  “不在,一早就出去了,得挨晚才回来。”

  “昨儿挨耳刮子了吧?”

  “你才挨了窝心脚。”

  “那脸怎么肿着?”

  “那是我不小心摔的。”

  “你咋天天都摔跟头?”

  “我爱摔,你管得着吗?”

  “摔跟头怎么老摔着脸啊?”

  “你再说,再说我打你。”

  全德一说打李富贵就不敢再说了,谁叫他是陈人呢。

  “听说小德张也在敬事房呆过。”

  “呆过,呆了好几年。”

  “他也象咱这样扫地吗?”

  “你以为他在这当大爷哪。”

  “他咋就得了势呢?”

  “这叫福份,你有那福份,自然就得了势,没那福份,你就是在这扫一辈子地儿也不冤。”

  这话儿在理,进宫的人图什么?不就图个福份吗?

  “德子,你说咱有福份吗?”

  “说不准。”

  “我都在这呆了一年多了,啥时能见着万岁爷呢?”

  “还有呆一辈子都没见万岁爷的呢。”

  “德子,你今儿吃了枪药怎么的,说话怎么都带冒烟儿的?”

  “欠揍啊你?”

  李富贵又不敢说话了,谁叫他是陈人呢。他在地上胡乱扒拉着,嘴里狠狠地叨咕着。

  “你瞎叨咕什么呢你?”

  “我叨咕啥你管得着吗你?”

  “你他妈真欠揍?”

  “你他妈才欠揍。”李富贵也来气儿了,我他妈是孙子,你他妈也不是大爷。

  全德把扫帚往地上一扔,过来揪住了李富贵的衣襟。

  “你他妈再说一遍你。”

  李富贵看着他,全德比他足矮着半个头,讲打,怎么着也不是自个的对手,李富贵刚一握起拳头,忽地觉得心头那口气儿一泄,姥姥,他是孙子,我是他妈的灰孙子。他想起那句吃了刘公公几百几千的窝心脚记住的话:我是所有人的孙子。全德也是孙子,可他是陈人,得敬着他,这是规矩,也是自个的命。他这么想着,脸上自然地换上了笑面儿。

  “德子,你看你,还当真了。”

  全德可不领请,劈手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个暴栗儿,痛得李富贵呲牙咧嘴的。

  “行了,德子,算我错了,算我不是人。”

  “说,公公打得好。”

  “德子,你别太欺负人了。”

  全德别到他背后,又给了他头上来了一个暴栗儿。

  “说,说公公使劲打。”

  李富贵忽地转过身,红红的眼珠子瞪着全德,全德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说:“你想干什么?还反了你了。”

  李富贵扯着嗓子喊:“公公打得好,公公使劲打,仔细打痛了公公的手。”

  全德见他恶狠狠的样子,也有点子怯,说:“算了,扫你的地吧。”

  李富贵拿起扫帚在地上狠狠地扫着,姥姥,你小子等着,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他这样想着。

  宫里越来越无聊,行走的人越来越少,事儿也越来越少,天儿热了,暖炕也不用烧了,围炉也不用设了,刘公公每天一大早的出去,到黑了才回来,饭也不在这儿吃,也不知去干什么。李富贵每天除了扫地儿,啥事没有,头几天还和全德,满仓他们聊聊天,打发点时候,这几天全德也跟中了邪似的,陈公公前脚出门,他后脚立马也不见了踪影,李富贵就觉得纳闷儿:这宫里不是没事儿吗?他们早出晚归的在忙的啥?不会是后宫有事儿去照应吧?想到这儿李富贵觉得心里头酸酸,那叫一个憋屈!姥姥,凭啥他们就可以去,自个儿就在这晾着?见天儿的想,想得走火了,这劳心的事儿比劳力还折腾人,不出十天,李富贵就瘦了一圈儿。

  中午吃完饭李富贵搬个小凳子在门口坐着晒太阳,这春天的太阳就是不一样,能把人舒服得背过气儿去,李富贵正舒坦着,全德急吼吼地跑过来,气儿还没喘匀,就一叠声地喊李富贵。

  李富贵睁开半闭的眼,看着全德那发红的脸,别是后宫人手不够来叫我吧?

  “小李子,找你商量个事儿。”

  李富贵立马来了劲,进后宫,那还商量个啥劲,这不抬脚就去吗?

  “啥事儿?”

  “你有银子没有?”

  “银子?”李富贵没回过味儿来。

  “银子。”全德气儿喘匀了,说:“找你借二两银子。”

  原来是这事儿,姥姥,李富贵心里骂了一句,这叫啥事儿。

  “你借银子干啥?”

  “你别问了,先拿来,下月领了奉禄还你,没准一会子就还你。”

  “德子,这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那是我一个月的奉禄。”

  “我知道,你先拿来,下月一准还你。”

  “到底干啥用?”

  “你到底借不借?”

  “我借,可我得明白你为的啥事儿。”

  全德凶狠地看着他,李富贵心里有点发虚。

  “德子,说真的,我借给你,你只说做啥用,你说,我嘴严实着呢。”

  “没什么,借来玩儿。”

  玩儿?玩银子?李富贵打小玩过臭虫玩过牛屎还没听说过玩银子的。

  “这银子咋玩儿法?”

  全德看了他一眼,说:“怎么着?你也想玩儿?”

  “我想玩儿。”

  “真想玩儿?”

  “真想玩儿。”

  “这么着吧,你借二两给我,你自己再带上二两,我带你去玩。”

  李富贵犹豫了一下,这可是他两个月的奉禄,拿去玩儿?怎么玩儿?不会就玩没了吧?他这么想着,就问出来:“不会玩没了吧?”

  “这得看你有没那个福份,运道来了,别说不会玩没,还能给你玩回个十两八两的。”

  又是福份,没错,在宫里等的不就是福份吗?李富贵心动了。

  “你倒是借不借呀?不借就吱一声,我找别人借去。”

  “别,我借。”李富贵飞快地跑回屋里,打开抽屉拿了四两银子。

  银子递给全德时李富贵还说一句:“下月可一准得还我。”

  全德一把拿过去,说:“锁上你的门,我带你去。”

  路上李富贵问全德:“德子,这些天你们是在一起玩银子?”

  “恩。”

  “没去后宫做事儿?”

  “没去。”

  李富贵踏实了,再也不憋屈了。

  玩银子的地儿在长春那儿,不远,也是敬事房这一圈儿的屋子。进了门儿里面黑黑的,中间摆着一张镶细罗钿的八仙桌,净光的墙面上挂着一只摆钟打锣筛面儿似地走着,敬事房这一溜的屋子都是坐东朝西,从辰初到申时不见一丝儿亮光,这屋子和李富贵住的地儿也没什么差别,倒是窗户上那两扇透明见亮的西洋玻璃李富贵觉得稀罕。

  李富贵顾不上看西洋玻璃,先看里面的人,都是敬事房的熟人,长春,满仓,双喜,连贵,他们这一拨的都在。八仙桌上点着两根红蜡烛,桌子中间摆着一堆银子,大钱,还有一个小碗儿几粒鹘子。

  长春见了李富贵,咧嘴笑笑:“小李子也来啦?”

  李富贵明白了,这不就是赌钱吗?天底下有把银子拿来玩儿的吗?这银子拿出来除了使就是赌的,玩儿?吃多了撑傻了也不会拿银子玩儿。

  李富贵低声对全德说:“德子,这宫里可不准玩这个。”他指了指桌上的鹘子。

  全德急着要下注,没理他。

  李富贵捅了他一下,说:“德子,宫里不准玩这个。”

  全德扭头打量他一眼,说:“你玩不玩?不玩就出去。”

  李富贵不敢说话了,他不玩,他看着他们玩。

  世上最难熬的事儿有两件:陪嫖看赌。李富贵没陪人嫖过,他爹陪他嫖过一次,以后他也没那嫖的福份。这看赌也是破天荒头一遭,说是不玩,看着看着这心里就痒痒,眼睛盯着鹘子,心里猜了几回,还就八九不离十,这要每回都压一两,这不十两银子就到手了?这要连着来玩几天,还不得赢个百八十两的?姥姥,能赢个百八十两银子,也不枉了这宫里走一遭。李富贵想着想着就憋不住了,他下了第一注。

  这下李富贵有事儿干了,每天一大早就盼着刘公公出门,刘公公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蹭到长春的屋子,中午回来吃顿午饭,拿掃帚划拉两下,门儿一锁,就在长春那呆到申时才回来。晚上钻被窝里就算计着输赢,满床都是银子大钱,睡着了一不当心翻个身就被碎银子给咯醒了,不痛,舒坦。

  甭管输赢,这一段李富贵夜里就没睡安稳过,有天睡不着想在院里走走,这一出来就看见刘公公住的地儿闪着光,干嘛呢?忘了吹蜡烛?李富贵蹑着脚走过去就着破窗户纸往里一张,刘公公坐在桌子边正数银子,满桌的银子,一边数一边记着。李富贵这个乐,我说你一大早的出去干嘛,原来和我一个样,也是玩银子去了,姥姥,要赌大伙儿一块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那事儿。

  这么着过了二十多天,这天一大早李富贵正等着刘公公出门,刘公公拿着一张纸片儿,对李富贵说:“小李子,今儿你去御膳房走一遭。宫里的食谱变了,往后按这新的菜谱办菜,你赶早去,这事儿可不能给耽搁了。”那能给耽搁了,李富贵还惦记着他的银子呢。他飞也似地赶到御膳房,正巧御膳房管事的人不在,李富贵在那等了足有一个时辰,等他拿了回话回到敬事房,他才明白这一个时辰没白等,值,太值了。

  醇亲王带着人来抓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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