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是我永远在梦中相会的情人,当有一天我能够面对他的时候,我似乎觉得,我应该借此机会为我的这个梦做个了断。
罗大佑的演唱会在寒冷的雨夜举行,这是昆明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诺大的体育场里刚好坐了一半观众,猎猎冷风中,穿着黑色外套的罗大佑在一片演出开始前惯有的嘈杂和纷乱声中不经意地出场了,隔着朦胧的雨帘和台上的烟雾,离得太远的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一个很瘦的中年男人站在台上,向着周围稀落的看台致意,说话,唱歌。观众照例给他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这些掌声和欢呼也象罗大佑的歌一样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和岁月,听上去,多少有点勉强和模糊。我原来希望罗大佑能在一瞬间把我带入穿梭于岁月间的时空隧道,让我在这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内尽情地和逝去的岁月相拥,和久别的朋友重逢,和初恋的情人接吻,但我没有。我望着在台上那个扭动着中年的身躯,发泄着嘶哑的嗓子,窜来窜去手舞足蹈的中年人,这就是我心目中最不能忘怀的诗人罗大佑?在空荡的夜空中回响的歌声听上去有些失真,还是那些熟悉的歌词,还是一样熟悉的曲调,我努力寻找那些从前的往事,努力去适应他,迎合他,努力想被感动,但最终我只觉得有点冷,怀抱着一些对曾经的偶像的热爱和尊敬之意,礼貌地给他掌声和欢呼,带着一丝希望他能给我惊喜的心情等待演唱会的结束。
他没给我带来惊喜,也许我过于苛求了。
罗大佑对于我,也许对于所有在我这个年纪或是更大一些的人来说,是一个怀旧的休止符,在怀旧成为时尚的时代,罗大佑也成为一种时尚。如果说崔键给我的感觉象一瓶烈酒,在浓浓的醉意中使人感受青年叛逆的畅快,在理智和情感间挣扎,罗大佑就仿佛一壶浓茶,使我在酽酽的茶香里品味时光的回流,在苦涩和温馨里感动。一首熟悉的罗大佑歌曲,会在几分钟内浓缩十多年时间里结识的人,经历的事,犯过的错。不论我在家里,办公室,旅途中,大街上,每当听到罗大佑的的曲调,都象一个跋涉在长路上的旅人突然见到了一片果树,一汪清泉,一位同样孤独的旅伴,每一次感受罗大佑,都有同样的惊喜和酸楚,不变的回忆和美好,正因为如此,在目空一切的轻狂年纪,我毫不犹豫地把罗大佑当作偶像,在充斥着功利和嘈杂的时代,罗大佑总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
你还有被感动的时候。
我想象中的罗大佑演唱会是在坐得满满的体育场里,没有一般的演唱会的俗套和煽情,没有那些怪异的灯光,没有嘉宾,没有年少疯狂的追星族,罗大佑一个人,抱着一把吉它,弹着一架钢琴,如泣地唱那些歌,观众如醉地听着,享受着,品位着,回忆着,感动着,演唱会弥漫着一种世俗的神圣,逝去的时代,旧时的恋人,渺无音讯的朋友,一切的一切都被在浓缩在罗大佑的歌声里。
这一切全没有,我又看到了一台本已司空见惯的歌星演唱会,有怪异的灯光,有嘉宾,有年少的追星族,有煽情,有罗大佑竭尽全力的身体表演,我突然觉得,我来这也许是个错误,我本不该来,我本来应该在家里打开那台老式的收录机,听听那盘被磨损的磁带,然后尽情按我的喜好来想象这台让我魂牵梦萦的罗大佑演唱会。
今夜没有月光,今天不是冬天,但有一样冰冷的雨,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我和你,一样的心情,还有不一样的罗大佑。
雨还在下,风还在吹,罗大佑唱完了最后一首歌,他甚至没有谢幕,就匆匆奔下舞台,钻进了停在体育场内等候多时的那辆高级轿车,在凄风冷雨中快速地离去,全场响起了不满的嘘声,我没有不满,我解脱了,我终于为我的一个梦做了个了断,我突然觉得,在罗大佑离开体育场的时候,我其实是为我自己的一个时代划上了一个休止符。以后我还会听罗大佑,还会唱罗大佑,还会回忆,还会被感动,但再也没有梦,当我在体育场第一眼看见舞台上烟雾环绕中的罗大佑时,他真象一尊被供奉着的神,我的梦曾经在一瞬间达到高潮,现在,在昆明深秋的凄风冷雨中,我的梦醒了,我彻底告别了属于我的那个做梦的时代。
我身边的一个中年人拿着望远镜看着罗大佑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放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想,他要告别那个属于他的时代比我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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