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漫布,暮蔼沉沉,满天阴霾。
学了降龙十八掌的第一招亢龙有悔,就自以为是武林高手,匆匆忙忙背起搭裢,就下了山,还没忘唱着山歌:哥哥这边闯天下,妹妹那边把人嫁。哥哥成名回了家,妹妹已经肚子大。该取该弃怎么办,实在是个dilemma。妹妹你生活不检点,哥哥我不如去出家。唉,洒家洒家,我真傻。
山歌唱罢,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个下午。忽然尿急。极目远望,半里外似有茅房一所,急忙施展缩地成寸轻功,片刻赶到茅房之外,却见墙上写着我最憎恨的一个大字:女。究竟是谁这么无聊,一个门还分男女。洒家既然是方外之人,估计不必顾忌世俗的礼仪。用力崩断裤带,没头没脑地就冲了进去,可恶的是,第一眼就看见地上蹲着锃亮的光头一个,原来是方外一女尼。洒家急要掩面回避,那女尼却轻启樱唇,缓缓唱了起来:师兄你莫走,贫尼要你留,僧尼共一厕,百年也难求。还有一蹲位,你可以解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瞅。
盛情难却,我勉为其难地在旁边蹲了下去,蹲下去之后,才发现在尼姑旁边如厕可以很幸福,也可以很痛苦。幸福是因为她身上的芬芳,痛苦是因为要控制音响。实在是,实在是不容易啊。为了遮掩,我只好大声和她说话:师妹,你结婚了吗?那美丽洁白又粉嫩的光头差点变成个红萝卜:师兄,您,您问这么隐私的问题,让师妹怎么回答?在这浪漫的时刻,我多想点起两支红烛,摆在你我身前,让厕所外的风,轻轻吹进来,烛光摇曳,我低低地唱,你慢慢地和,啊,在这温馨的时刻,在这温暖的厕所,你和我,离得这么近,贴得这么紧,我情愿就这样一直到永远,一直到西天。那八百罗汉列成长长的两队,都戴着口罩,高高地举起我的婚纱,如来佛祖左手牵着你,右手挽着我,达摩祖师用沾饱了墨的玉笔,在这墙上再写上一个大大的男字,从此,这就是你我的家。
扑通一声,我猛力地晃了晃头,又回到了现实,哪里有什么光头,哪里有什么貌美的师妹,哪里有什么蹲位,哪里有什么厕所,哪里分什么男女,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哪里有我的家。我一脚把随身听从石头上踢了下去,突然觉得其实罗大佑也很无聊。
其实我是一个农民,这几块大石头,就是我的地。前年我刨了好几个大坑,种小麦,一颗都没长出来,去年我刨坏了三个镐头,想种点土豆,结果到秋天这地方唯一象土豆的东西,就是我的光头。所以,今年我就象哈姆雷特,我犹豫又忧郁,我彷徨又哀伤,刨,还是不刨;种,还是不种,这,是个问题。对了,那小子,是不是真想娶他妈?在我看来,如果他妈也愿意,那也没啥。如果乱伦能让石头上长出小麦和土豆,那就真的没啥。
种,还是不种,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刨总还是要刨的。我又抡起了镐,金黄的太阳照着我古铜色的脊背,金灿灿汗珠滑过缎子般的肌肤(有时候我真想摸摸自己,我要是个女人就好了),闪亮,圆润,冰凉,滚动,如果是你的眼泪就好了。不,如果不是你的眼泪就好了。我抡起了镐,却怎么也刨不下去,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的动作虽然很流畅,可是,可是地上的那个影子,却象驴皮影一样,一顿一顿地,完全象个小机器人。我怕自己看着这个影子笑出来。
可是我还是刨了下去。恶狠狠地刨了下去,头一次这么凶狠地刨了下去,然后我要说一件我从来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它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我都没有时间去思考,去感受,去惨叫。我刨在了自己的脚上。我把镐头拔出来,把脚举起来,啊,太阳从那个脚上的洞里照过来,金灿灿,红通通,好热好烫。这么亮,这么大,这么圆,这么热的一个洞,竟然也会流出血,流在石头上,流下去,流着流着,就变成了粘乎乎,脏兮兮的一片绿色。我真的不是色盲,那血,真的变成了绿色。在阳光下,似乎还长出了绿毛。那毛越长越长,喜洋洋地招摇着,麻酥酥地扭动着。我心里面痒痒地,就咧开了大嘴傻笑,突然,其中一根毛一下伸了过来,唰地一下,就抓掉了我身上唯一的短裤。暴露在阳光下,原来那地方是那么白。白得就象,就象一个女人的屁股。那根毛还不罢休,乱摸乱碰的,后来干脆更不客气,绕了几圈,用力一拉,就把我拽了过去。
啊,好大,好开阔,一个绿色的湖。湖边开满了鲜花,一棵棵的水草,年轻又干净,天真又友善,她们轻轻地抚摸着我,我想了半个小时之后,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仰泳是最合适的姿势。
好蓝好蓝的天空,好清新的空气,好清亮的水。
天上飞过一只鹰,它飞得比我快,飞得比我高。嘿嘿,可能它的代价是只能看到土地。而我看到的却是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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