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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裤变短裤


          作者:pigsyme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1月17日

  杀死一个人,这是我今天的计划。二十根羊肉串转眼就吃完了,啤酒还剩小半瓶。究竟该什么时候下手,如何下手,还没想清楚。又要了十根肉串,要多加点盐和辣椒。

  她坐在我对面,也张开大嘴猛吃猛喝的。吃完的竹签子尖端指着我,放到桌面上,已经放了八根。好大的肚子!突然想开她一个玩笑,悄悄拿起自己吃的四根竹签子,把尖端掉转过来,然后问她:你注意到没有,自己究竟已经吃了几根了?

  不知道啊。谁管啊?总他妈的没你吃得多吧?

  你能不能不说脏话?傻逼。看看桌子,你那些竹子尖都指着我呢,自己数数吧。

  嘿,还真是。我说你刚才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原来是在搞这鬼把戏。你以为我真傻会看不到?哈哈哈哈哈。。你的竹尖尖倒也真是都指着我,哎,都挺细的嘛,你无聊不无聊啊?

  是是是,还挺光挺尖的呢。

  哎你说,新疆到底产不产香蕉?香蕉不是亚热带水果吗?

  新疆产个狗屁香蕉。不过吐鲁蕃夏天倒确实挺热。那也没听说产什么香蕉啊,只听说那里的姑娘大又圆哪。

  那巴依老爷怎么会把吃剩的香蕉皮堆在阿凡提对面呢?

  啊?运过去的吧?

  那时候怎么可能运香蕉去那儿啊!

  你这个傻妞,什么狗屁香蕉皮,明明是西瓜皮!

  她咕嘟咕嘟地笑了起来,天知道为什么,她笑的声音就象人家灌啤酒。就凭这笑声,今天我要是不杀个人,就得自杀。

  可是什么时候动手呢?晚上十一点左右比较好,一干满屁股痔疮坐不住满大街溜达的大爷大娘们应该回去了,天上也没什么月亮,干完之后打车就走,绝对没事儿。

  要是有把锤子就好了,照那厮后脑勺上猛一下子,就解决问题,谁又能知道是我干的。前一阵子那帮小子不是在地下通道敲了一百多个才被抓住吗?真他妈够狠的,早就应该收手了。我就敲一个,见好就收,应该没事儿。

  上哪弄锤子去?太显眼,又不能在附近买,太麻烦。不如就用酒瓶子吧,听说空瓶子打人脑袋,帮几一下就完蛋。如果那厮还不死,我就在马路牙子上敲掉瓶底,照他脖子上猛戳几下,再在眼睛上来几下,我看你还不死,我看你还不死,这下该死了吧?

  咕嘟一声吓了我一跳,烦死我了:你笑什么呀?你能不能不笑啊?

  你傻呀?我什么时候笑了,我是在喝啤酒啊!你想什么呢你?不是又是你们单位那点狗屁事儿吧?你们头儿那熊样,只要你愿意,不用别人去,老娘我一人就把他给办了。我让他长裤变短裤!

  天,天哪,我非杀人不可,这女人实在让我受不了了:你懂什么,老老实实咕嘟你的吧。我是在想怎么去美国。

  美国?你还美屁呢!等你去美国那天,可能你们领导都成了美国领导了。别郁闷了,别把这羊肉串糟蹋了。吃完了我陪你回去--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咕嘟。

  倒!

  出完气,已经十一点四十了。

  该动手了,找谁下手呢?外边太冷,我还要穿上内裤、秋裤、毛裤和长裤,秋衣、毛衣和大衣,弄不好还得找副手套,太麻烦了。能不能不出去就杀个人?这么想好象有点残忍,但是她的笑声实在太讨厌了,而且我必须要杀个人。

  就要过十二点了,我必须尽快作决定。在我犹豫间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现在这个时候出去,只怕在路上逛一个小时也未必能遇上合适的。

  她睡得很沉,终于不再咕嘟咕嘟,这时候她就象一块刚出炉的芝士蛋糕卧在篮子里,新鲜柔软,香气四溢。我突然很愿意记住这个图象,但可惜的是我也知道每次杀一个人,过后我都会将有关此人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这倒有益于我的心理健康,不过也令每次杀一个人都大费周章,因为经验不能累积,永远是新手。

  还有两分钟了,不能再犹豫。在我把刀轻轻送进她的胸膛的时候,她刚刚来得及睁开眼睛,听到我说:对不起,目光显得很惊讶。

  我终于又可以轻松愉快地走在街道上,今年的难关又过去了。心脏又重新有力而强硬。它这么跳了多久了?有一千多年了吧。不知道其他的鬼们有没有我这样聪明,那时候满街都是的唐三彩,官窑白胎瓷,今天还真他妈值钱,老说穷疯了,还有富疯了的,如果那帮人象我一样没有办法死掉,留着还有点儿用,至少不愁换不来酒喝。但他们买回去干什么?一帮傻B。

  昨晚不知是哪个倒楣蛋倒了楣?还是一点都记不得了。血腥气和杀气已经混入酒液,我能感觉到血管里的绿色液体又在慢慢变得浓稠,吸饱了这样的血气酒气杀气的心脏冰凉得无比舒坦。这个东西可把我害得够呛,每年冬至得拿一条人命喂它。不然我得这么一直活下去,没完没了,而且对所有悲伤都必须一种一种去体会。哎,如果要我看见战争、饥馑、灾难什么的都要五内俱焚,我宁愿象现在这样对悲悯、忧伤、哀愁通通视而不见。我不知道什么是温柔和爱怜,我也不知道野草发芽,小孩子微笑,鸽子从天上飞过响着鸽哨,雪糕在嘴里溶掉,跟我有他妈的什么关系。

  怎么无缘无故地会活那么久,还得做这定时杀人的麻烦事?敢情因为我太老了,也不大记得原因。好象跟一千几百年前的一件绿色罗衣有关系,零零碎碎的还有些秋千、压干的破花,再往下好象都是血红血红的了,那件衣服,那朵残花……还有一把刀,一个红纸的符咒……这么多年,快到冬至的那几天脑子里就会冒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懒得去想。

  妈的,快了,到明年冬至,再解决一个,大爷我就可以彻底死掉没有知觉了。这一千几百年的熬到头真不容易。每天就喝着酒等下一个杀人的日子,杀完了饱吸一顿血气杀气,忘得干干净净,再等。无聊!不过要我不杀人,就会有感情,有记忆,有了人气儿了那这颗死掉的心脏会活回来,那我得没完没了地活下去,别人伤心我跟着伤心或者更伤心,活活受罪。那可不干,没那么蠢的。

  一想到还有一年就可以让人跟着心脏一起彻底死掉,我就高兴起来。一高兴,我自然就想就爱喝两瓶酒,外加二十串羊肉串。这个小店有点儿眼熟哇。

  哥们,来二十串羊肉串。加点盐,加点辣椒!我对那个发臭的新疆人说。

  哎,奇怪,我干嘛叫他加盐和辣椒?不过记得好象来过,那次也是要加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和谁?

  一口气先干掉五串,奇怪,我的手不知不觉要把竹签儿反过来放,尖儿朝着自己,格外别扭。我心里好象有些不安,看看四周,啥都没有。

  我喝上一口酒,突然间一种瞬雷不及掩耳的感觉象洪水一样从死掉的心里面涌出来,我看见一张浸在血泊里的新鲜干净的脸,我看见我自己握着的一把刀,这把刀正没柄地插在她的胸膛之上。这一种感觉无以名状,我察觉到心脏开始灼热,我不能前功尽弃让自己想起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于是刻不容缓之间我抓起那一把竹签直插到心房上去。

  但是在刺骨的痛楚里我知道晚了,我的心在悲怆中开始活了,而我将带着这个已经死掉的身子,在这个人世间永受悲伤的煎熬。

  这是因为,在喝下那一口酒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咕嘟一声,我想起了这是一种笑声,它的主人,跟年代久远以前的翠绿罗衣的主人,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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