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桌紧傍着双人床，上面立着几个空酒瓶和一个汤盆，透过地下室露出地面半截的窗子，依稀可见近处工地的灯光。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话都那么好呢？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有那么傻吗？

　　有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会认为我说的话一钱不值的。

　　不，不会的，即使我不喜欢你也不会那么想。

　　那你就更傻了。

　　她的筷子一下一下地在酒杯里搅动。烟雾慢慢在屋顶盘旋沉淀。床上的鼾声有节奏地起伏着。她的眉头也随着这节奏起伏。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有什么可办的？

　　酒杯被筷子按倒，残酒洒出来，汇成一小片，在桌边凝成一道细线，嗒嗒嗒地流下去。床板咯吱一响，被子掀开，露出半块雪白肥厚的屁股。她回手轻轻拉过被子，眼睛透过低垂的头发向他望着。

　　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知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

　　我也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嘿嘿，我倒觉得我们现在比正大光明还正大光明。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我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容，脸红红的，额头红红的，脖子也是，嘴角残余的酒渍还清晰可见，又胖又红，非常面熟，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侧着身站在墙上的，我的头在小桌的上方，而床上那人的头正好对着我的裆部。很奇怪，他们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一口一口的烟朝我的鼻子喷过来，真有点羡慕床上那人，不必听他们废话，也不用这么直接地吸进他们的废气，这应该叫一醉解千愁吧。

　　你对我们的将来真的没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什么打算？难道你还让我杀了他？他毕竟是我的朋友。而且他又那么壮。嘿嘿。

　　谁说让你杀他了，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还是告诉他吧？他应该会明白的。

　　告诉他？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嘿嘿。

　　我要告诉他，打死我也要告诉他。就让他打死我好了。我宁可让这头猪打死，也不能再这么活着。

　　我极力想把头从桌子上方移开，烟雾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似乎要把我溶进去。但是，墙上有一种很鬼怪的吸力，吸着我的脚，半分都动不得。她的手伸出去，扶起了桌上的杯子，眼睛象要把杯子盯出个洞来。

　　不行，不能告诉他。我宁可杀了他。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他毕竟算是我的朋友。算了，还是以后看情况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别想了，来，让我亲一亲。

　　唉，你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我要亲就亲，谁管什么时候。我好喜欢你。

　　桌子上的两个头在我的头下面凑到了一起，一个头偏左，一个头偏右，两个嘴就凑到了一起。很奇怪，好象大家亲嘴都得这样，印象中没见过脸正对着脸亲的，我想这一定是鼻子的缘故，因为如果鼻子挨着鼻子，嘴要贴在一起就肯定很难。他们亲得好象很用力，还打翻了一个杯子，酒溅出来，洒在他的长裤上，他当然没有留意。然后床上那人张了张嘴，就坐了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然后他的眼睛就睁开了。这个时候，他的头距我的胯骨不过两公分，我还担心被他碰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坐在那儿出了一会神，然后慢慢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从来没有听到这么低沉的尖叫，或者应该说是呻吟。画面到此就凝固了，肯定是凝固了好久，因为酒瓶是慢慢打在床上那人的头上的，血花一点一点开出来，缓慢又悠闲。他没有倒下却开口说话了：你喝多了吧？

　　她轻轻地把他推倒，拿起沾着血迹的枕头擦他脸上的血。这个时候，三个人的头都在我的跨下，要看清他们得歪着头，很不容易。然后三个头突然就变成了两个，贴得好紧好密，那另外一只被盖在了枕头下面，四只手轻轻地按着，一遍一遍地按着，我能感觉到她肩头的抖动。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那人突然从枕头下面滑了出来，他的脚也不再蹬动，而是径直地踩到墙上，他就这样走到了墙上。真是奇怪透了，人怎么可能在墙上走，我差点没吃惊得从墙上掉下去。那两人竟然不知道，枕头下面的人已经走了，还在那里拼命地按着，雪白的枕头已经红透了。那人站在墙上，向下看了一会，然后朝我笑一笑，说：刚才是我喝多了，现在好了，陪我去喝一杯吧。他的笑容好熟悉，我突然发现，我的脚能动了，就跟在他后面绕过厨房，走过门厅的墙壁，在从窗户钻出去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墙上留下了一行鲜红的脚印。

　　我突然想起来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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