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沿着这一条小路，一直走下去。路的右边是一条小溪，有的地方一米宽，有的地方只有半米，泥底的，黑黝黝的，间或几条更黑的小鱼转来转去。小溪的这一侧和那一侧都长着些树和草，树并不很高，草也不茂盛，但是很绿，而且有花，是很小的白花和黄花。再往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更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庄，傍晚，会有炊烟伴着蛙鸣升起。

　　现在太阳很高，隔着胶底鞋，可以感觉到每一粒沙子都很热。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无数次，前方六七百米就会有一坐桥，建成于一九八二年，那条河有个很正式的名字，叫做引汤运河。稍微不同寻常的是，它的堤岸都是沙子的，在太阳下面会泛出白色，但河底大部分是泥的，只有桥下方三百米处有一段是沙底。

　　很多年以前，这一段水面是被村子里的妇女占据的，河水流过此处转个弯，变深变缓，黑沉沉的，村子里的男人就在这里游泳洗澡。和其他十来岁的男孩一样，我也是混在沙底的那一段游泳的，最初不会游就双手捧着脸盆，两只脚在后面扑通扑通地拍水，倒也能游过河去。有一次，人高马大的邻居丫头四片子用大得吓人的食指轻轻一碰，我的脸盆就翻了过来，我遇险了。当然是她把我救了上来，我对着她玲珑浮凸的身体，骂了好多不是人的话，吐了好几口水，再也不敢下水，好容易在岸上晒干，四片子又从背后悄悄掩过来，一把拉掉了我的裤衩，然后哑着破锣嗓子大喊大叫：快来看哪，捡到钱啦！除了这一次，她平时对我不错，还记得不久之后的一天晚上，好些老少爷们儿在我家围着电视看霍元甲，这时候小柱子从外边进来说：你家仓房里有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偷煤？那个时候丢煤的事很多，我还记得很可笑的是，大多数偷煤的人都会在雪地上留下明显的痕迹，碎煤一路延伸到自己家门口。然后几个人就出去了，不久之后神秘兮兮地钻了回来，我妈问：有人吗？我大舅说：是四片子，还有一个人。这时候大家就都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看清是谁了吗？我舅舅说：在下面，没看着。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四片子搞对象了，是村支书的二儿子大力。又很快，就有消息说，四片子怀孕了。接下来，他们就结婚了。

　　其实，整个事情很简单，就是一场恋爱、幽会、结婚的故事，其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们选择我们家的仓房做幽会的地方。我也是到后来才对他们为什么选择那地方感兴趣的。因为在冬天煤又冷又湿又硬，应该很不舒服才对。不过，我也是到后来才明白，恋爱中的人都是又蠢又笨的。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别说是煤堆，就是钉床也一样敢躺，只是不知道四片子现在是否还记得我家的仓房和那个煤堆。如果还记得，不知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感受、回味，恐怕是很复杂的心情，因为几年之后，我回老家听说他们已经离了婚，是因为四片子在外面乱搞，也就是城里所说的婚外恋，农村叫做破鞋，虽然现在已经普及了，但是在乡村，绝大多数人还是把别人的婚外恋当做一件坏事，这一点倒和城里人比较相似。

　　我曾经试着沿运河上下，可惜都没有走到尽头。它应该是不长的，但当时我并不清楚。由于是沙堤，所以岸上没有许多草，河里的鱼也不多，只有鲫鱼和鲶鱼两种，大的也不过一尺来长。有一次，傍晚我和表哥去钓鱼，带着一把鱼杆和一小罐蚯蚓，选了一个长着几丛芦苇的地方，坐下来，等鱼上钩。当然是他看着鱼杆，我在一旁蹲着。一个小时了，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蚊子倒是越来越多。

　　我盼望的机会终于到了，他要去拉屎，该我看鱼杆了，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鱼就是在等他去拉屎，漂子猛地沉了下去，我口中念念有词，拉上了一条大鲫鱼，足有半斤多。表哥从旁边窜了过来，满脸恼火和羡慕地仔细摸了摸那鱼，才恋恋不舍地回去继续，脖子从草后面伸出来足有半尺长。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嘴里念叨的，大概是鱼线千万别断啦，或者是千万别吐钩我保证不吃你之类的话。那天晚上一共钓到两条，另外那条是鲶鱼，如果按种类算的话，河里的鱼算是给我们钓完了。表哥一条都没要全给了我，当然，我丝毫也没有感动，还怕他改变主意。因为，我早就沉醉在奶奶即将对我的夸赞中了。

　　欢迎访问新浪文化文学专区,赏读更多精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