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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列腺


          作者:pigsyme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1月17日

  田伯光是河南人。最近流行一个关于河南人的笑话,他也听人说过。说的是解放战争时期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事。那个笑话是这样的: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同志们被前面一个敌人狡猾地设在桥头的碉堡拦住了去路。董存瑞和副班长老河南奉命去炸掉这座碉堡。两人匍匐前进,来到碉堡下面,却发现没有地方可以放炸药包,正在犹豫,后面的同志们已经吹响了冲锋号,没有办法,只好石头剪子布决定谁来用手托炸药包,结果老河南输了。董存瑞把炸药包放在老河南手上,用打火机点燃引线,刚要转身离开,老河南说,小董,你先替我托一会,我尿急,等我撒完尿回来你再把炸药包给我,善良的董存瑞当然不会让老河南带着一泡尿和碉堡一块上西天,就接过了炸药包,说:你快去快回。当然,老河南再也没有出现。根据教科书记载,董存瑞最后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同志们替我报仇,冲啊!然后就炸死了。根据这个笑话,董存瑞的最后遗言却是:同志们,永远不要相信河南人!至于教科书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记载,笑话的解释是:那教科书是根据老河南的口述整理的,据说老河南后来还进了全国小学生教材编审委员会。

  要是放在十年,甚至三年前,田伯光听到这样的笑话一定会怒发冲冠。这不是哪个兔崽子故意埋汰我们河南人吗?可是现在,他却毫不动容,他如今只恨一种人:美国人!

  老田为什么会这么恨美国人可就说来话长了。有必要简短地介绍一下老田的历史。现在他虽然是社科院历史所的人事处处长,10年以前他在北大读研究生学的却是中文,师从中文系国内著名的北大学术史权威尹志平教授。尹老生平最得意的有两部巨著,其一为70年代所撰人民文学出版社版的《胡适思想批判:蒋介石的一个大狗牙》,这本书使尹老当年得以留校任教;另一本是80年代末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北大学人考:真名士和假道学》,这本书使尹老评上了博士生导师,并成了这一领域的权威。当然,尹老现在已经退休,平时主要是给晚辈的作品写写序言,也算是提拔后进。但是对于学术问题老人家还是秉持着一贯的认真态度,观点可以争鸣,但真理只有一个,这是尹老当年常用来教诲田伯光的话。对于目前中文系的少壮派重修北大学术史的呼吁,尹老颇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的两本著作《大狗牙》和《假道学》已经对北大学术史作了最精辟和严谨的论述,这门学问由他而始也应随他而终,没有再争论和重修的必要了。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作为一个学者,他自然不能把这样自大的话讲出来。但是田伯光是了解导师心中的想法的。过去读书的时候尹老曾一度表示愿意收他作博士生,后来虽然作了博士生的是他师弟不是他,但老田对于尹老的学术动向还是一向关注的。

  田伯光本人一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尹老没有收他做博士生,我也是因缘巧合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师弟岳不群现在在我们单位工作,平常愿意跟我们小青年聊一些北大的逸闻掌故,关于田伯光的很多事我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其实最初在他们两师兄弟中尹老比较欣赏老田,这一印象的转变完全是因为一个偶然事件。尹老两口子都是上海人,唯一的儿子在美国,多少年也不回来一次,所以一些杂务零活自然都是弟子们代劳。读研究生三年级的一天晚上10点多,老田两人接到师娘电话,尹老突然发病,鼻子流血不止,让他们赶快去把尹老送医院。等到二人匆匆赶到尹老家时,他的鼻血已经止住,正坐在摇椅上养神,看到老师并无大碍,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医院是不必去了。岳不群手脚勤快,用凉水洗了毛巾给老师擦脸。老田在旁边也想表示表示,可是干着急也没什么可干的,导师生病弟子袖手可是做学问的大忌。看到尹老光着的双脚,他灵机一动,赶快往水盆里倒上温水,拿出自己的手帕,洗干净了给尹老轻轻地擦脚。却不想这一擦整个断送了他的学术前程。小岳后来跟我说,他当时就看到师娘露出不屑的眼神。虽然他们都是上海人,可是却是比较欣赏北方人的,招的学生都是北方人,师娘曾经对小岳说过,北方男人就应该有北方男子汉的样子。老田那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完全破坏了自己在师娘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而收谁作博士生又是师娘说了算,这样最后老田败走麦城也就毫不奇怪了。

  学问做不成了,北大中文系也留不下,老田只好另谋出路。正好他有个远房亲戚是社科院退休的老干部,就把他介绍到了社科院历史所,虽然和他所学的中文不完全对口,可是文史一家,不算风马牛不相及,再说,社科院和北大是平级单位,也算是保住了面子。

  工作以后老田最紧张的自然是房子问题,要想解决房子就要先结婚。老田这时候才发现结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硕士文凭根本帮不上忙。同事们给他介绍了不少对象,可一个也没成,这除了社科院历史所是个清水衙门对女性没什么吸引力之外,另一个原因是老田心底的一个秘密。原来老田虽然自己长的文静瘦弱,却对微风飒爽体态豪迈的女人打心眼里倾慕,不是有人说嘛,人越没什么越想有什么。老田就正是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悖论之中,他一直对自己的性功能没有信心,可却偏偏想娶一个健壮的女人,人嘛,总是要拿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同事们给他介绍的一般都是瓜子脸小眼镜,可是实际的情况是瘦弱的老田对大块头女性有性幻想,而瓜子脸小眼镜女人一般又都有被大块头男人虐待的潜在欲望,所以老田的婚事一直难成也就不在话下。

  然而人生是由各种各样的偶然构成的。老田婚事的转机也是来自偶然。一次同事给他介绍一位西城外语学校的英语教师,老田碍于同事的面子,在八八八涮肉馆请对方吃饭,或许是那位女教师为了突出自己的容貌,也可能是为了避免两个人单独见面的尴尬,她还带了同校的一位女体育老师。然后就像所有的浪漫小说一样,老田没有看上女主角,却和配角互相看上了眼,开始约会﹑送花﹑看电影亲嘴﹑亲嘴看电影,然后很快就结婚了。老田的老婆其实很有点来头,在北京体育大学学的专业是举重和铁饼,之前还曾经入选过国家队。

  结婚那天晚上,送走了亲友,新郎和新娘子脱了衣服倒在床上,老田探手摸索了一把媳妇的胸脯,触手是一片类固醇催生的毛,细细密密的,又柔又滑,不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老田婚后生活和所有人一样,象流水般平平淡淡的。一年之后通过老婆的活动单位给老田分了两室一厅的住房,又过了两年还是通过老婆的关系老田调到了人事处任副处长。在平静的生活中老田恢复了对文学的兴趣,他是国内最先发现王小波的人之一。有一阵子他简直迷上了王小波,他觉得王小波笔下的人物都是他的化身,甚至他认为自己就是王小波。他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通过阅读王小波的作品,他相信王是一个性无能的人。当然他只把这个发现记到了日记里。

  如果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延续下去,老田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值得树碑立传浪费笔墨。不平凡的日子是从老田任人事处处长开始的。三年前夏天,原任处长调离,老田顺理成章的升任为正处。正处和副处的区别并不大,知不过是少干点活多开几个会。然而在当年10月的某一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天下午老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养神,突然敲门进来一个年轻姑娘,根据以往的经验,老田马上判断这是今年的第一个来求职的大学生。从前接待求职者都是由原来的处长亲自负责,老田只是偶尔碰到过也没怎么在意。其实历史所本身都人满为患,根本不能进人,老田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处长会对求职者有那么大的热情,谈起来没完没了的,好像真需要人似的,最后的结果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绝,原因很简单,没有进人的名额。

  姑娘从容地向老田点头微笑,双手递过简历,老田蓦然发现这女生的胸口开的很低,露出了一个白嫩嫩的沟。简历用优雅的隶书写明求职者是北外日本所日本史专业的研究生,兴趣爱好栏里标明游泳网球等等。看来游泳打网球确实对身材有好处,老田心里暗自念叨。粗略看了一眼简历老田抬起头方要告诉对方本单位不缺人,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女生已经在办工桌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左腿斜搭在右腿上。也许是上苍的恶意安排,老田的目光越过办公桌正落在那两腿之间的地方。脑袋一声嗡响,老田转瞬间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茫然地沿着那两腿折叠处的暗影向前向前。他再也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人的容貌,只知道自己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眼前闪动着各种型号和款式的三角裤,黑的,红的,黄的,白的,透明的,蕾丝花边的,就像一大群蝴蝶,忽左忽右飞来飞去,如果不是屁股下面的椅子给他一种现实感,他早就起身追着这些蝴蝶冲出门外了。那天下午他和求职的女生谈了一个半小时,最后留下了她的简历,微笑着把她送出门去,告诉她等电话听通知。同事们发现整个下午老田一直在微笑,大家还以为他又要升迁了呢。其实老田微笑是因为发现了前任处长为什么一直拒绝更换办公室座椅的原因,这椅子的高度和大小都正合适,当然不能换,即使换处长,也绝对不能换椅子。当天一直到回家看见自己的老婆,老田始终保持着硬硬的状态,这让他感觉自己很年轻,似乎要飞了起来。

  从此以后接待求职女大学生成了老田生命中唯一的期待和爱好。他喜欢那种坚硬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才真正成了一个男人。求职者众多的10月到3月是老田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这样,老田的生活从吃饭﹑上班﹑睡觉的一条龙转变成了接待求职者﹑坚硬﹑回家﹑疲软的循环。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学理论中说的那种移情作用也在老田身上出现了。比如,后来他一上班,看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马上就开始坚硬,后来甚至连对面的椅子也不需要了,他只要坐到自己办公室的椅子里马上就会硬起来。老田也曾试图改变这种现象,毕竟被别人看见很不雅,无奈这一生理过程似乎不受他意志的控制,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穿比较宽松的裤子遮掩。当然,除了在家里之外,也有其它时候老田是不硬的。比如,当他去所长办公室和所长谈话,坐在所长宽大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他马上就会软下去,当然回到自己办公室,逍遥的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下属跑前跑后的,他马上就会又硬起来。老田曾经对这一现象琢磨了很久,为什么坐在所长对面的椅子里自己就会软下来呢?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给他想通了,他发现所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竟然和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是一个款式,或许这椅子里就藏着软硬转换的秘密。

  后来老田进一步联想到一个问题:是否每个坐在自己椅子里的领导都是硬硬的?从此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坐到比自己职位高的人对面,无论谈什么问题,他总要抓住一切机会从各个角度观察领导的裤裆部位是否突出。可惜各级领导的裤子都比较宽松,很难得出准确的判断,不过虽然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落实,老田却发现这个习惯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原来许多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高层领导似乎都开始对他或多或少的有点畏惧,以前一年两年也申请不下来的得批复现在只要他老田一出马,往往能就地解决。后来甚至所里申报科研项目也要求老田这个管人事的出面,而且效果确实理想。通过老田的努力,人事处在所里的地位真是今非昔比。老田成了社科院闻名的能人,有一次连效益最好的外文所赵所长都向他暗示希望把他调过去。不过老田没答应,他舍不得那把已经坐习惯了的椅子。

  人世间的事都是有利也有弊,好事不可能都让一个人摊上。老田虽然现在事业上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是这日复一日硬了又软软了又硬的折腾终于开始影响到他的健康。最初是尿急尿频,后来发展到了每天要小便50多次的程度,而且每次解手后总要疼上半天。去医院看了一下,是慢性前列腺炎。大夫说不要紧,现在得这病的人不知为什么特多,每天来看病的十个有九个是这毛病,尤其是老田他们单位,几乎处长以上干部人人都有这病。大夫给开了药,临走还半开玩笑地嘱咐说,现在生活好了,可干那事也不能太多,身体可是更名的本钱哪!老田干笑着走了出去。

  本来老田按医生的嘱咐每天按时吃药,疼痛已经开始逐渐减轻,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该死的美国佬正赶上这时候轰炸了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这下可苦了老田,每天要开10几次的会,如果都是在处里开还好,这会是处里开完了开到所里,所里完了到院里,然后再返回来到处里接着开,如此这般老田每天的软硬随着开会地点的变化而变化,疼痛变成了持续性的,而且越来越剧烈。可是身为领导干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跨下来,老田咬着牙拼命的坚持,尿太频就在裤管里接了一根导尿管下面在腿上扎了一个塑料袋,太疼就把钢笔咬在嘴里,就这样老田坚持着开完了所有的会,没有一次中途退场。

  也许是上天被老田的精神所感动,开完最后一次会后老田突然发现自己不疼了。本来还担心第二天去导师家给老先生祝寿要带着导尿管,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第二天下午老田怀着愉快的心情从导师家出来,顺便走一走看一看母校新貌,毕竟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天上阳光灿烂,北大的校园里满是春的气息。老田背着手怀着老北大的心情悠哉游哉慢慢度到三角地,看着布告栏上一条条稚嫩但充满青春活力的通告,看着从身边轻盈地走过的学生,老田笑了。可还没等笑容从他的嘴角延伸到眉梢,下面突然升起了一股火山喷发般的热力,老田觉得自己不断的膨胀着膨胀着,就像一个热气球,似乎这股热力马上就要把他托举到天上去,然后他看见一道蓝色的火流穿透自己的裤子喷射出来打在布告栏上,激起了一阵浓烟。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老田被诊断为前列腺糜烂,做了切除手术,请了一年病假。病根虽然没了,老田却经常作噩梦,他梦到自己坐热气球向上升向上升,然后气球突然爆炸,他向下面的万丈深渊猛然跌落,每到这时他就会大叫着惊醒,然后把头放在老婆长满了绒毛的胸前,痛哭流涕。

  尾声

  老田把自己的日记本送给了岳不群,说他再也不想打开过去的记忆,可是又舍不得把它丢掉,就交给老同学保存。小岳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把老田的日记本给我拿出来看,日记上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几个大字:我恨美国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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