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所住房子要拆迁,忙于将物品整理打包。整理到我老婆的书架时,飞出一份三页纸的材料(系复写副件)来。我岳母解放初期原就职于杭州某机关,后“下放”到某县工作。这是她为此事写于1986年的申诉书,我和我老婆一边读一边大笑,弄得隔墙那一家子对我们都有意见。这份材料写得如此之好,至少比我读过的许多书好,所以不妨照录如下:
申诉书
我于1951年8月参加抗美援朝后分配在杭州××局,(此处删去206字,主要介绍“我”何时入团、何时入党、工作中得到过何种奖励)1958年8月开支部大会,会上突然以以下三点“理由”将我下放:
①同情右派言论;
②思想觉悟低,主要表现为学习时打瞌睡;
③婆媳关系不好。
至今我没有想通,现在再次申述(诉)如下:
①关于同情右派言论的问题。1957年整风反右学习时,一次在小组学习会上会计嵇×同志提出:“为什么其它同级单位食堂的肉包子肉多,而我们单位却要少一些。”当时我插了一句:“对这个问题,我也不明白。”局长纪××同志是参加我们秘书科学习的,(此处删去128字,记载纪××对肉包子现象的解释)经他解释,大家认识清楚了。从运动开始到结束,既没有说嵇×同志有右派言论,更没有定她为右派分子,也没有受到批判或批评。到1958年8月,在杨××一手操纵下,竟毫无根据地提出并且定我为同情右派言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②关于思想觉悟低,主要表现为学习时打瞌睡的问题。1957年我在怀孕期间,只要稍静下来就会瞌睡,时间只有20来天,在此前后都无此现象,这是部分妇女同志孕期中的生理反应现象,不是思想问题,怎么能将生理问题和思想问题混为一谈呢?况且当时我并不想怀孕,但我还是响应国家号召怀了,这一点嵇×、李×
×都知道。
③关于婆媳关系不好的问题。我自己认为我们婆媳关系是好的,这可向(到)我婆婆家隔壁邻居中了解。我生第一个孩子时,婆婆还帮助我照顾孩子,住到一起来。我的爱人兄弟四人,全都工作,公婆同我爱人二哥一起生活。我爱人工资74元,发工资时给婆婆35元(有时40元),根据五十年代的生活水平也不会低了,根据我们的收入,也不会给少了。只有一次我公公来要钱用,我说“月底无钱了,等发工资再给”,我婆婆就不高兴了,说了我几句,我回了嘴,这天刚好杨××来松木杨见到此情况,就这样定我婆媳关系不好。(此处删去213字,提供婆媳情深的五个实例)俗话说: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杨××竟然抓住一点不及其余,给我扣上这样一条莫须有的罪名。
(此处删去764字,对以上论题作进一步阐明)
此致
敬礼
杭州市××局××委
抄送:杭州市××委
申诉人:徐××(章)
1986年9月24日
看完这份《申诉书》,我猛然想到当初我岳母反对我娶她女儿时,理由也有两点:①我太瘦了;②我是读理科的。我那时有点不以为然,我想,这算什么理由嘛,我当年想到的句子也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后来我就更不以为然,因为她临终前终于将女儿嫁给我了。但最近我却对她大为赞赏,我的岳母也许是认为,我的瘦,说明我们单位肉包子的质量也有《申诉书》中类似的问题,一不小心就可能发些老骚,而学理科的都讲一点逻辑,开会容易打瞌睡,这倒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两者都容易给人生道路带来一定的危险。虽然一个人有可能想40年也想不明白一个事情,但能如此完美地做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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