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我看了两遍。也许两遍还远远不够--如果我想从中评论一点什么的话。商业和文化总纠缠在一起,成为两个说不尽的问题,尤其是对于电影而言。当然一部卖座的电影肯定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人们就像蜜蜂发现庞大的花园一样互相转告,群涌而至。至于那些自诩高尚且犀利的批评家--让他们见鬼去吧!他们就喜欢以截然相反的姿态同鹤立鸡群的自我感觉看待眼前的一切。而我,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想说一点看法。这看法也许不合时宜,也许是对某些影评家的反驳,也许就纯属个人臆想。
在看《花样年华》之前,我已经获得了一点关于这部电影的信息--据说是讲婚外恋的。而我对“婚外恋”这三个字一直深恶痛绝,不仅写了一首歪诗狂骂过,还曾妄图追本溯源将其彻底根治。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表达我的思想有多传统,多么保守--我的意思是,我是带着怀疑和抵触的心情去看这部电影的。
然而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已不那么憎恶了。等我买了碟片,一个人在电脑前又看一遍后,我甚至学会了人生的一种经验,以及搞清楚了这种人生经验--它源自何处,它的不可避免性,以及宽容。而原先我认定的,因为人性的放纵才导致婚外恋,这个见解已经偷偷地从耳朵里溜走了。
这部影片画面的精美就不必说了,现在的电影都学会了这个。(如果有哪部电影以极烂的画面赢得好评那才叫本事呢!)不知道你注意到它的背景色了么?为什么一直是黑色?为什么总在街角相遇?这地方离他们的住处到底有多远才不至于被路人看见?为什么结尾又突然明亮了一会,显得宏大而空洞?片尾最后一段话又是什么意思?这些问题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觉得仅仅提出这几个问题,我就已经给你们做好了解读影片的一切准备。
我要全力以赴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为什么影片能改变我坚持了二十年的看法?这让我联想到一本书,《雅典与耶路撒冷》,它对我的改造更大--这是题外话,就先不说了。
毫无疑问,影片的速度影响人的心情。导演采取了一种极度缓慢--确切地说,是舒缓--的画面,而对白的跳跃非常大。它让你看到情节迅速地发展着,在舒缓的音乐和画面中你享受这个过程。于是我的心情就放松了,而注意力并不稍减。随后导演用狡猾的手法让人对主人公产生深度的同情--这个同情正符合赵辛楣那张请柬上说的“同情”--你开始将自己代入角色了。在发现另一对男女的私情时,你也许对他们有少许的厌恶。尤其当苏丽珍说出“看来仅仅自己做得好是不够的”,这个时候你会对她多么同情,而又对她丈夫多么讨厌,并且你又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悲哀啊。如果电影给你这种感觉并将其定型,那么它依然是劣质的--因为它通过转移人的情绪,使人以复仇的快意来看待这个问题。即使我是导演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于是两位主人公开始接触,互相产生感情--而这感情被压抑得只剩吉光片羽,往往是通过模拟另一对的行为稍稍释放。我们知道这是中国的传统观念在作怪,它虽然极富节制和人情味,但在某种程度上却略带自虐的倾向,我们一直压抑自己以求平安喜乐。后来男主人公的一句话才是核心所在:“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就来了。”这句话我可以用一万字来阐释,但是我现在不想这样干。我就用一句话来概括吧,这话包含了他对不贞的妻子的宽恕,而在宽舒他人的同时,他也宽恕了自己。
这才是我想获得的,并且我也从电影中获得了这种从未曾经的体验。其他的细枝末节(在我眼中),比如男主人公的妻子什么时候和女主人公的丈夫开始恋情?电影明确给出了答案,并且发生在苏丽珍敲她房门这一幕的很久以前。还记得苏丽珍去机场接她的丈夫吗?你注意到她的手提包了吗?你注意到镜头在随后的周夫人手边的提包上稍作停留了吗?这些富有韵味的东西还不少,就留给盗墓者们去发掘吧!
如果学古龙的写法,他在《七种武器》中用两个字概括每一篇小说的主题,那么我就会说这部电影要讲的是:
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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