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箫声两销魂(上)

　　如果一切顺利，袁承志将会荫袭他老爹的爵位，在十岁左右做个云骑尉，二十岁左右就可以熬上个总兵。他老爹袁崇焕也是给他这么安排的，所以在辽东跟满洲人作战的时候，袁崇焕不顾老命，拼死杀敌。袁崇焕的部下祖大寿和孙仲寿曾经不解地问他：“督师，你干嘛这么玩命？”袁崇焕道：“还不是想给儿子挣个好前程。”这句话深深地的印在祖、孙二人的脑海里，在未来的岁月中，他们虽然各怀鬼胎，但都把给袁承志挣个好前程当作了自己的事情。

　　袁承志命运的改变从一场仇杀开始，也从一场仇杀结束。大明崇祯二年冬天的一天，袁承志正在自家的园子里玩耍，他老爹正在与偷袭北京的满洲人交战，一群锦衣卫突然从墙头跳进了院子。这些锦衣卫，有很多人曾经是袁家的朋友，但这次来却似乎有些古怪。袁承志发现，他们手提刀片子，见什么砍什么，就连狗啊猫啊的也不放过，这让他感到很纳闷怪：这些叔叔们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就在第二年春天，他老爹死了。那时候他虽然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仇恨还是深深地种在了他的心中。他发誓一定要扒了崇祯皇帝的皮，把锦衣卫的耳朵全部割下来拌凉菜或腌成咸菜。

　　袁崇焕死后，抚养袁承志的责任便落到了孙仲寿、应松几个人头上。袁崇焕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几个非常够意思，有酒一起喝，有钱一起化，除了有女人不能一起玩之外，没有什么东西可分出彼此。后来每次喝酒的时候，他们总要唏嘘一番，觉得自己如果不把督师的公子抚养成人并给他挣个好前程，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小人，要遭天打雷劈，吃饭会噎死，走路会摔死，就连睡觉都会睡死。

　　他们就这样抚养着袁督师的儿子。一晃十年过去了，袁承志也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除了个子矮点，脸黑点，智商低点，反应迟钝点外，似乎没有什么缺点。这时候，孙仲寿他们决定送他去华山穆人清办的中华武功高级学习班学习，然后闯荡江湖，在血雨腥风中历练一下。这样，袁承志又在华山住了五年。等到他开始闯荡江湖时，他已经十八岁了，心理机能虽未完全成熟，但生理已与成人没有什么差异。

　　这年秋天，袁承志开始在江湖上游荡，他并不知道，他生命里的那个女人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剑气箫声两销魂(中)

　　袁承志遇到青青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叫《碧血剑》的小说，那里面有个叫金蛇郎君的男人，爱上了仇家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看得惊心动魄，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他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女人，如果有这样一次爱情，我也会像金蛇郎君一样。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扑哧”一声笑。青青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也就这样相爱了。

　　青青是个小心眼的女子，爱吃醋。每当见到漂亮女孩子时，青青总要歪头看看袁承志，如果袁承志目不斜视她便开心；如果走了神，她就会揪住他的耳朵，逼他承认错误。当袁承志信誓旦旦地表示绝无二心时绝不再犯后，她又会笑骂道：“你这冤家，也是个花心萝卜。”而袁承志心里却会拿她跟方才身边走过的女孩子做一下比较，得出一个谁条子好谁盘子好的结论。

　　袁承志最初不知道“冤家”是什么，因为他自小习武，满脑子都是干掉狗皇帝给老爹报仇。等他不小心翻阅到老爹以前写的一部小说《烟花记》后才发现，“冤家”原来有六种说法：“情深意浓，彼此牵系，宁有死耳，不怀异心，所谓冤家者一；两情相系，阻隔万端，心想魂飞，寝食俱废，所谓冤家者二；长亭短亭，临歧分袂，黯然销魂，悲泣良苦，所谓冤家者三；山遥水远，鱼燕无凭，梦寐相思，柔肠寸断，所谓冤家者四；怜新弃旧，孤恩负义，恨切惆怅，怨深刻骨，所谓冤家者五；一生一死，触易悲伤，抱恨成疾，迨与俱逝，所谓冤家者六。”袁承志觉得自己老爹英明神武文采飞扬，青青的评价却是“鄙俚”。袁承志不知道“鄙俚”什么意思，便向青青请教，青青一笑，却不回答。

　　由于认识到自己的文字水平很差，又迫切地想给青青写一封情书表达自己的爱意，袁承志就只好拼命地背古人写下的情书。他白天也背，夜里也被，就连睡梦中也经常叽里咕噜的。有一次青青替他打扫房间，发现他的窗头贴着一张小纸片：“当你无所事事的时候，当你空虚无聊浪费青春生命的时候，你应该对自己说--我要背情书！”青青当时就笑得差一点昏死，这事后来成为袁承志的忌讳，谁要是胆敢揭破它，袁承志就会蹲下身去，呼哧呼哧地发他的“混元功”，那阵势，就连青青也惧他三分。

　　剑气箫声两销魂(下)

　　袁承志就这样在江湖上晃荡了几年，由于有青青相伴，他有时候会淡忘要扒崇祯皇帝的皮，把锦衣卫的耳朵割下来拌凉菜腌咸菜的事儿。青青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就拼命地给他找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做。她先是给他找到一把歪歪扭扭的剑，并且参照了《碧血剑》中的名字，称其为“青蛇剑”；后来她又给她找到了二十四把破锥子，起了个名字叫“金蛇锥”，其实无论金蛇剑还是金蛇锥，都是青青从自己家中偷出金子，到一家五金店打做的。

　　但是扒崇祯皮割锦衣卫耳朵的事儿还是不时出现在袁承志的嘴边，青青没办法，就找了块破布，把它画成地图的样子，说这就是藏宝图。袁承志早就过腻歪了苦日子，便兴高采烈地跟青青一起去寻宝。在南京游荡了半年，他们真的找到了十大箱子的宝物。这便让青青觉得非常奇怪：明明那张地图是假的，明明那原来是一张破布，为什么就真的找到了宝物呢？她每天都想，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原来真的找到了一张藏宝图，就是那张藏宝图让他们找到了宝物。

　　金钱有了之后，袁承志开始图谋功名。他要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这是他父亲的遗愿。他原本想到关外给满洲人干活，后来想到自己老爹曾经把满洲人的老爷子努尔哈赤一炮给轰死了，觉得自己前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是找死，就死了这条心。崇祯皇帝那儿肯定是不能去了，毕竟给自己杀父仇人当差不是一件体面事。最后他想到李自成，觉得如果自己加盟，李自成很快就会推翻大明江山，自己作为开国功臣，至少可以弄个三品官当当；等到三十岁，自己就可位及人臣了。这年冬天，袁承志出现在陕西，正式当起了流寇。大明崇祯十七年四月，李自成杀进了北京，崇祯皇帝在煤山上了吊。

　　袁承志的命运改变从一场仇杀结束。他变成流寇之后，认识了一个叫李岩的流寇将军，他们换了帖子拜了把子。李岩的老婆叫红娘子，是个有名的侠女。进了北京后，李自成对他们产生猜疑，最后干脆砍了他们的脑袋。这件事对袁承志刺激很大，他担心自己也会像李岩夫妇一样，被李自成摘了脑壳。与青青一合计，两人便远赴海外，开创新天地去了。这正是：“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两样销魂味，两般春梦，橹声荡入云水。”

　　青青子衿(上)

　　回忆总是让她产生跌进镜子里的感觉，一切都那么美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这个混淆了左右，颠倒了东西的世界一样，她不停地回忆，不停地跌落到镜子中去。“生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女人是什么？男人是什么？”这些高深的问题，直到几百年后，智商最高的外国科学家、心理学家、生物学家、医学家们都无法解答，这说明我们中国明代的劳动妇女智力已经达到或超过了外国科学家的水平，这也说明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情，一些心情，会让我们跌落到镜子里，产生各种不真实的感觉。在认识袁承志前，青青一直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私生女。她以前最讨厌私生子和私生女，觉得他们出生得没有来由，不干不净；他们是悲剧的牺牲品，又是悲剧的制造者。所以，青青经常讥讽那些出身不清不楚的人，说人家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哪个。也许是讥讽得多了，本身产生了巨大的承受力，当青青听说自己是个私生女时，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激动。她显得那么坦然，让她妈妈温仪和袁承志都感到很奇怪：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傻了？温仪又是摸她的脑袋，又是扇她的耳光，她都没有反应。等到大家都吓傻了后，她“扑哧”一声笑了。

　　青青的父亲叫夏雪宜，那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是温家的仇人，因为温家人曾经杀光了他全家。他原本想杀尽温家人报仇，却糊里糊涂地爱上了温仪，最后为这桩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送了命。温仪将这些秘密告诉青青的时候，袁承志就站在青青的身边，那时她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温仪对青青讲完这个故事之后，一把飞刀向她飞了过来，她本来轻轻一闪身就可躲开，结果她却迎身上去，飞刀“噗嗤”一声插进了她的身体。

　　青青就这样变成了孤儿。温家是无法容身了，她只好跟袁承志一起去闯荡江湖。故事这样开始，应该有一些浪漫和传奇才对，可是青青却丝毫没感到浪漫和传奇。部分原因是青青在短期内知道了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而且还失去了母亲，但主要问题还是出在袁承志身上：袁承志身材矮小，面皮黝黑，智商颇低，生活也没有情趣。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小便之外，就是半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运他的混元功。所以青青经常慨叹自己命运不济。

　　青青子衿(下)

　　青青一直渴望一桩传奇爱情的出现，就像她父亲和母亲那样，也许没有那么惊天地泣鬼神，但至少也应该美而革命，有点想象力才行。可是以袁承志低于65的智商，又怎么能产生奇妙的想象力呢？但是青青有个不好的习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在确定袁承志是个弱智之前，她还是时刻注视着奇迹的蛛丝马迹，准备轰轰烈烈地爱上一场。

　　青青先是从衣装着手来改造袁承志，她要把他装扮一新，变成一个翩翩佳公子。她给袁承志买了不少颇为新潮的长衫，在脸上抹了一些增白蜜，这样袁承志看起来就顺眼不少。然后青青在袁承志的靴子底下装上几个有两寸高的木头垫子，这样袁承志的身高凭空增加了将近七公分，形象一下子伟岸了起来。袁承志的后人一直保存着袁承志的这双高根靴子，到了近代便发明了高跟鞋。现在广东的制鞋业发达，跟青青当年的发明是颇有些渊源的。

　　青青接着从饮食上来改造袁承志，袁承志虽然是广东人，但自小生活在北方，其间虽然在东莞的圣嶂峰过了几年，但那时住在山上，饮食自然并不怎么讲究。青青曾经在一个郭姓人家盗窃时曾偶然发现了一部《黄蓉食单》，一看便大喜过望，金钱财宝来不及收拾，揣了这部书便走。回去后她仔细研究了三年，厨艺之高，江湖女子中恐怕只有南宋的黄蓉可与之比肩。她的厨艺虽然高妙，但一直派不上用场，现在这《黄蓉食单》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

　　经过这样的改造，袁承志终于像模像样了，出门后不仔细看，人家还以为他是个王孙公子。其实他本就是王孙公子，可以崇祯皇帝砍了他爹的脑袋，让他丧失了这个机会。一切还算满意，但青青却还存有遗憾：怎样才能提高袁承志的艺术品味呢？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四书五经》袁承志是不感兴趣的，兵书兵法青青又没有兴趣。最后，青青决定用白话来写自由体诗歌，这对青青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经过半年多的努力，青青终于变成了自由体高手，袁承志也写得颇有些朦胧诗的味道。青青思考良久，决定嫁给袁承志。大婚那天，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袁承志正要掀那红盖头，青青羞语道：“青青子衿……”话音未落，就听那袁承志吟道：“悠悠我心。”青青心中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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