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看过浙江电视台播出的一个片子：一个人考上了大学，结果被人冒名顶替。同村的一个人拿着他的成绩单和档案去深造去了，而他只好在家复读，准备来年再考。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冒名顶替的事情。冒名者承认了顶替的事实，除了道歉外，他的家里还愿意出5000元来了了这事。电视台邀请了不少社会名流来讨论被冒名者该不该追究冒名者法律责任的问题，令我惊讶的是，大部分社会名流认为不要追究了，“要给人家留条活路”，“而且还是同村的”。

　　这样的结果无法不让我心痛，继而愤怒了！原来名流都还是些道德家呢！但是，道德怎么能取代法律呢？然而仔细一想却发现，名流重道德是古来已有的事情，而道德似乎更是古来已有的事情。

　　道德在老子的解释里，无非是一个人对心性行为的修养，内容无非是一个人要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在儒家看来，道德也不过是“仁义礼智信”。而且老子、孔子、孟子这些老先生都没有说过一定要依照他的方式思维和行事，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把“道德”升华为意识形态的伟大念头。然而到了后世，道德就变得高尚起来，不但与法律有关，还与政治搭边，更深入到了中国人的生活当中。

　　其实中国古代的道德就跟一个妓女一样，只要给她好处，你就可以恣意玩弄，而她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的被玩弄。这实际上也是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的真实心态，所以我听到那些道德崇高的隐逸、高士，首先就会想：是不是皇帝没有给他们付出足够的房子、车子、票子和女子？是不是他有别的要求，或者干脆自己就想做皇帝？很可能他们当日并没有这些念头，但古代的事情，我们都没有亲历过，所以实况究竟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中国的道德势力在历史上经历过几次高潮--这也跟妓女类似：一个运气好的妓女，一生中总应该碰上几个英明神武的客人，到达几次性高潮的--第一次是秦以后的大约百年。在那百年里，秦始皇首先确定了自己的“法家”道德，为了维护他的道德的尊严，秦始皇烧光了天下的书籍，还把一些言谈不符合“法家”道德的知识分子给活埋了。很明显，对于一个刚统一的帝国，“法家”道德是不合适的，所以秦朝也变成了一个短命的王朝。刘邦就比较聪明些，汉朝创立之初，崇尚无为而治，休养生息，等到国力强盛的时候，汉武帝就可以重新祭出“法家”道德，穷兵黩武，开创他的霸业。汉武帝比他的祖宗还聪明，他在利用“法家”道德的时候，没有忘记团结知识分子，就搞了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样，知识分子很高兴，觉得自己被上头重视了，而老百姓只想过好日子，哪里会计较他的道德问题呢！然而，“法家”道德还是出现了问题。在它的指导下，汉武帝很快耗尽了多年的国家积蓄，所以后世有人说：西汉的没落，是从汉武帝开始的。

　　第二次性高潮持续的时间较长，影响似乎也比较大，我们现在的道德伦常，大部分与那次性高潮有关。与第一次性高潮不同的是，这次是知识分子搞出来的，这足以令我们的知识阶级感到兴奋了。写《爱莲说》的周敦颐老先生是开山鼻祖，程颢、朱熹却是其中最威猛的人物。所以后世的妓女们在纪念这次高潮的时候，总是遗漏了周老先生，但我们不是古人，所以不知道周老先生是否会感到心理不平衡。这次性高潮被命名为“程朱理学”，也有说是“宋明理学”的，是因为明朝时也出了一个威猛异常的男子，很得妓女们的欢心。这个男子叫王守仁，传说他不但是个床上高手，似乎还会气功，发起气来，三军都被他惊动了！(顺便提一下，似乎古代道德高潮的创始人和继承者都是有产阶级，不是皇帝，就是高官。)这次高潮后来被隆重地记录了下来，记录高潮的《朱子语类》似乎也变成了宝典，不过我不知道它与《葵花宝典》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宝典规范了人们的生活守则，而且从精神一直规范到了肉体。对《朱子语类》可以有多种解释，我自己的理解是它比较文雅，似乎性生活的表述不应该是“做爱”而应该是“为人”、“敦伦”，稍低层次的还有“行房”；排泄似乎也不应该表述为“小便”和“拉大便”、“屙屎”，而应该是“更衣”，稍低层次的还有“方便”、“解手”……宝典的妙处在于它的无微不至，言谈举止吃喝拉撒似乎都照顾到了。所以直到今天，它依然被很多人奉为精神指南和生活必读。

　　现在看来，道德问题在古代似乎是个意识形态问题，它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民法，甚至直接被列入律法中，有个黄仁宇先生说过：中国民法的不能开展，与道德力量的强大有很大关系。这就好像是说，做爱并无好坏之分，敦伦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可以促进身体健康，减少心理疾病，但纵欲过度肯定没有好结果，我想道德派也会同意这个观点，除非他们阳痿或者纵欲过度--至于这两者中间有无必然的联系，我不清楚。总之，由于这个问题说起来比较麻烦，所以恳请诸君去翻翻《大清律例》(天津古籍出版社)，里面说得比较清楚。

　　我记得很久以前曾经跟一个朋友谈论过道德问题，最后我说了一句很恶毒的话：“你丫以后别再跟我谈道德。以后你茹毛饮血也好，吞鸦片抽大麻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的真实意思并不是鼓励他茹毛饮血，也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吸毒者，我只是想告诉他：你可以选择你自己的行为方式，没有人可以干涉你，这是你的权利，只要你的行为方式是无害的。一旦有害，那就不是道德的事情了，恐怕警察大哥该去掀你的被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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