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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山而居(下)


          作者:须弥山主人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2月13日

  8

  庄岩已明显消瘦了,他的两手绽出的青筋犹如蚯蚓,眼睛大得令人害怕。他身上发出的尸臭在屋外就能闻到。

  捕杀苍蝇的办法一个个被苏红想出来并付诸实践,但苍蝇还是越来越多,密密层层地拥挤在庄岩周围,稍有动静,所有苍蝇都嗡一声飞起来,好似蝗虫,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印象。挥动扇子,就会发出雨点般密集的噼啪声。

  苏红越来越放心不下。这些天的农活是挑肥料,她往往突然放下担子跑回家察看庄岩的膝部髋部。她固执地相信庄岩身上就会长出蛆虫,并为此忧心如焚。庄岩明白了她的担心,经常制作一些白色颗粒放在髋部,每次都把她吓得脸色煞白。这成了他取乐的最有效的方法。

  队长注意到苏红经常跑回家,对这种怠工行为作了坚决的斗争,他多次单独的告诫和社员大会上的批评都没有能挽救她,就决定扣她的工分,并警告她如果不思改悔,下一年评定工分等级时将会降级。他和所有人一样没有想到苏红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一种精神分裂症状。在苏红看来,队长的这些举措都是在限制她关心照顾她可怜的儿子,目的是要夺取她的儿子。于是她变本加厉,回家越来越频繁了。她觉得她不能失去机会,有时刚看过儿子走出村口,突然看到满目苍蝇和蛆虫,大叫一声又奔了回来。

  就这样,她终于发现庄岩在吞吃苍蝇。由于苍蝇数量的增多,庄岩一举手就能抓获数只,他不假思索地塞进嘴里。苍蝇有一种甜津津的味道,与映山红花瓣的味道几乎一样。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开始他偷偷地吃。后来当着庄岸也吃,并对庄岸所展现的厌恶表情感到无比开心。此刻,他不小心被母亲看到,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场景,使他快乐得嗷嗷大叫。

  “是啊。”他又抓住两只苍蝇放在嘴里,“味道很好。”

  苏红脸色大变,抓起一条竹梢疯狂抽打空中飞舞的群蝇,一边喘气一边厉叫:“吃苍蝇,吃苍蝇,吃苍蝇。”她披头散发衣襟散乱手舞足蹈,看上去像狂风中的杨柳。庄岩惊奇地睁大眼睛,好久才回过神来,鼓掌道:“打,快打,一碗炒,一碗红烧,一碗做汤,快打呀快打!”地上黑层层的铺满苍蝇残缺不全的尸骸。苏红头晕目眩,跌坐在地,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她看见空中飞舞的苍蝇,感到力不从心无可奈何的悲哀,泪水又涌了出来。

  苍蝇在空中胡乱飞了几圈又落下来。一些落在她身上,她挥手驱赶。但苍蝇此起彼落赶不胜赶。她突然暴怒,从地上抓起肢体残缺的苍蝇往嘴里乱塞,嘶声叫嚷:“吃、吃、吃,一起吃一起吃。”一直躲在隔壁房间里的庄岸哇声飞奔过来,攀住母亲的手哭着说:“不要吃,不要!”

  庄岩快活得身子像吹响的哨子中急剧滚动的小球一样,他嗷嗷叫着,不能自持。对又来败兴的庄岸喝道:“滚开,小畜生!”庄岸不理他,哭着求母亲不要吃苍蝇。庄岩愤怒了,“你不滚开,我要你好看!”

  苏红定了定神,想起还得去上工,不好意思地笑笑,拿了一把扇子递给庄岸:“小岸,给哥哥赶赶苍蝇。”

  庄岸懒懒挥动扇子。他的动作只引起苍蝇小小的骚动,显得轻柔慵散,好像在表演古典扇子舞。他幻想庄岩连同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和苍蝇一起被他轻轻挥出,立时无影无踪,就像关于火焰山故事中的罗刹女所能做到的一样。庄岩此时却充分展示了他的优越感,用极度夸张的神态表现他享受到的舒畅,口中发出尝到无上美味的叹息声和啧啧声。这种悬殊的对比使庄岸感到窝囊和愤怒,他心里感到一阵焦躁,用力将扇子掷到庄岩的脸上,说:“你自己赶吧。”他走出门口时听到庄岩爆发出一阵怪笑和洋洋得意的说话声:“小畜生,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他没有理睬庄岩。他在村里的各个弄堂出没,可是没有找到玩伴,他只能遇到一些老年人,用扇子搭着凉篷,幽灵般从他身边悄悄走过。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影子在凸凹不平的地面扭曲拉长,显得孤寂而狰狞,并且紧紧跟随着他,使他感到蹊跷恐怖。他飞奔起来,希望逃脱影子的追随,最后逃进磨坊公公的酒店,影子消失了。他从酒店的窗口看见了溪水,浅浅的在夕阳中闪动各种光彩,聚散离合,变幻莫测。溪水蜿蜒延伸,蛇行斗折,静静的流向不可知的地方。庄岸感到一种凄楚的气氛。

  9

  赤脚医生进来时庄其民一家正在吃饭。这天的晚饭比平常早,所以他们没有感到一种吃饭的气氛,这影响了庄其民的食欲,他就更加充分地展露了一家之主用餐时的懒散作风,将一只臭烘烘的脚搁在椅子上。庄岩抱怨着饭菜的粗制滥造,并威胁说明天如果没有改观,他将不吃饭只吃苍蝇。他从躺椅上费力地伸长脖子向餐桌张望,发现他碗里的菜远比餐桌上的丰盛,这使他十分不快,用筷子敲着碗沿高声说:“难道在我们家只能吃到这些东西了么?”苏红满怀歉疚地看看他。他仰身躺在躺椅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你不用讨饶,我已经厌倦了。”

  这时赤脚医生进来了,他的脚步像猫一样小心翼翼。看见这一家吃饭的情形,惊诧地说:“你们在吃饭!”

  苏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今天吃早了。”

  “你们还有心思吃饭!”赤脚医生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

  庄其民皱了皱眉头,生气地瞟了他一眼。

  “你们家庄岸呢?”赤脚医生愤怒得脖子变粗,“庄岸为什么不来吃饭?”

  “他还没回来,”苏红陪着笑脸小心地说,“他惹了麻烦?”

  “大不了死了,你激动个屁!”庄岩气愤地嚷道。

  “他死了你们还这样吃饭?”

  “他闯了什么祸?回来我会教训他的。”苏红说。

  “你还想教训他!”赤脚医生伸手向外一指,“他死在溪里了,你还想教训他!”

  苏红尖叫一声,扔下筷子奔出去。

  “我说过他快死了。”庄岩快活地向母亲的背影叫嚷。他朝赤脚医生眨眨眼睛说,“我料得不错吧,我早就看出他脸上有死气。”他用一种预言家的口吻准确地说出了事情的实质:“他在溪里玩,结果羊角风发作就淹死在浅水中了。我知道。”

  赤脚医生抢上去夺庄其民的碗,却被庄其民用手挡开了。

  “你夺我的饭碗!”他怒冲冲地将碗在桌上重重一顿,“我吃你的饭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已经死了么?”他睁大红丝纵横的眼睛怒视赤脚医生,将赤脚医生逼视得步步后退,“砍头也得吃完饭再砍。我不吃他就活了?我凭什么不吃我自己的饭?”

  赤脚医生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场面,愣了愣一声不响地出门。他看见苏红正摔倒在门外,翻翻滚滚的爬不起来。他伸手将她拉起,还没站稳苏红就飞奔而去,好像是被弹簧弹出的,在赤脚医生眼前流星般倏忽消逝。

  她已经晚了。

  许多天来,苏红把母性的温情全无保留地集中倾注在残疾的庄岩身上,以期补偿他,挽留他,这种徒然的努力使她精疲力尽走火入魔无暇他顾,她几乎完全忽略了六岁的庄岸这另一个需要她阳光般爱抚的儿子。庄岸不时发作的羊癫风多次用不祥的方式提醒,都不能引起她这一家之中唯一能庇护照顾他的人的重视。现在,她已经晚了,留给她的已只有忏悔悲痛和绝望。此刻,苏红这最后一个失去信心的家庭成员,用惨厉的姿态踉踉跄跄地奔向埋葬她仅有的生活依据的伤心之地。她奔得再快也已来不及了,她的生活在这一天傍晚忽然被凝固定型了,庄岩已经残废,丈夫已经心死,现在她失去了她唯一可以指望的小儿子,她脆弱的生命支柱,她勉强支撑的家庭,也就瞬间崩溃。在猝不及防之中,她来不及做一个挽回的姿势。苏红在奔向庄岸出事地点的人群中穿梭而过,发出野兽般凄厉的惨呼,给夏日黄昏的村庄倾泻了疯狂的恶梦色彩,多年来形成的安宁就这样,被破空而来的巨大力量撕得粉碎。狗在人堆里窜来窜去互相厮咬,母鸡飞上墙头惊恐地叫唤,急剧动荡的空气浸透了来自夕阳的鲜血。苏红的双目射出猩红的光芒,鬼火般迅速移动。她看到末日之剑高悬在头顶上,一切挣扎都成了徒劳。她感到彻心彻肺的痛楚,似乎五脏六腑都已被撕裂被碾碎被摧毁。她清楚地知道,死去的不是庄岸,而是她自己。

  苏红披头散发地狂奔到溪边,看见一大群人团团围成一个圈子,寂然无声。她心里又恐慌又愤怒,想:他们竟把我和儿子隔开了!他们又夺走了我的小儿子!她奔到圈子外面,忽然站住,怯生生地寻找人缝向里面张望。

  她不敢发出声音,在人群外面稍稍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她担心她的行动会有什么不妥,引起别人的嘲笑。这时,人们忽然无声地散开了,让出一条道。她看见了庄岸。

  庄岸安静地平躺在地上,衣服湿淋淋的。苏红轻轻抱起他的脑袋,用手擦擦他的脸,抬起头笑笑,向人群说:“他不要紧的,他只是睡着了。他的睡相向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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