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梧桐与法国无关,老家在云南,每年春天飘絮,龙眼大小的球果发散出金黄色绒毛无数,种子们并不知道城市的钢筋水泥已不容它们繁殖,只知道按时从枝头起飞,履行生命的一道手续。“法桐”不愿独自忧伤,弥漫在街巷逢人便说自己的烦恼,路人被它迷了眼封了喉,咳嗽眼泪喷嚏,愤恨埋怨咒骂,都市里的人和树在同一个季节体会生命的困扰。一个女友每当这个季节就整日价睡昏昏,有严重花粉过敏的她总抱怨没有真正不嗜睡的抗过敏药。南京的春季极短,长袖衬衫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因此对“法桐”的憎恨很快就会被感激代替,夏日,在阳光和树荫间穿行,南京人会说:有树真好。
很多的“法桐”是解放前就种下的,城市建设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几十年的老树,报纸的呼吁,百姓的慨叹,人大政协的议案,园林绿化的规章,城市在吵吵嚷嚷中毫不犹豫地发展,失去的越多,南京人对树的感情越深。
南京的法桐,中山东路上的最好,几千米直铺到中山门,门外是著名的东郊风景区,有梅花山、前湖、美龄宫。早几年,中山门和东郊靠法桐的链接浑为一体,现在,中山门外除了东郊还有了沪宁高速公路,标准的黑色路面旁,没有法桐,我记忆中的东郊也就此被割裂。
主干道上多法桐,小街小巷里则是泡桐,它们也飘絮,飘起来的样子是被撕碎的棉花糖,它们还开浅紫色的花,秋季结黄豆大的果实,小时候会去拣了来炒着吃。前日去拜访一位老先生,电话中他这样指路:“……上坡后先看到一个洗头房,还有一棵很大的泡桐,一个人抱不过来,……”晚上,一路找去,标志比我想象的还要明显,那颗大泡桐旁放置着洗头房的灯箱。
鸡鸣寺前有烂漫的樱花树,可惜沿主干道,原本应该粉嘟嘟的花总有点脏样。外婆家大院里一棵在园林部门挂了号的著名广玉兰,前年终于死了。军区总医院门口有棵枯死很久却无人过问的树,在一次暴风雨中突然倒下,将一位很年轻的医生砸死,他的父母从乡下赶来和他新婚的妻子一起面对这无法面对的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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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我知道的南京的树,写给对南京有了感情的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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