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的心里有过酒吧梦。
当我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就想将来有一个酒吧,想象中它是灯红酒绿糜烂的。而我,一袭白裙,仿佛出污泥而不染。
之后很多年,我在不同的城市间游走,在不同的酒吧窜来窜去。有时候也奇怪地问自己,为什么要特别在意每个地方的酒吧,仿佛是通过那些酒吧来认识那些不同的城市。酒吧成了城市的代言符号,在我的心目中,不同的酒吧透露着不同的气息,这些不一样的气息从酒吧的色调/整体设计的基调/饰物/挂件/吧台的形状/来酒吧的客人/灯光/音响/杯具烟缸的材质等因素上传达出来。
在南京我去青岛路上的半坡村,它有文人味,适合沙龙聚会,友人小坐一圈,椅子是小圈椅,低低的软软的,搁着杂志的书架就在触手可及之处。空气中暗香浮动,和墙上的油画,墙角站立的斯文服务生一起让你有种回家的心安。
在成都我爱玉林西路上的白夜和小酒馆,这两家都是女老板,白夜是诗人翟永明所开,小酒馆的唐蕾是个摇滚高烧爱好者,所以她的酒吧是成都地下摇滚圈的演出基地,每个周末都很热闹,人挤得像插满蛋糕的彩色蜡烛。小酒馆和充满淑女的白夜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北京以前常去的是平安大道旁的忙蜂酒吧,高老板年轻英俊,不多说话眉宇之间还有那么一点忧郁。忙蜂是地下室,窄窄的门脸,弯弯的楼梯,神秘,悠长,在那排演过很多小话剧以及小型摇滚乐队的演出,我去看过。忙蜂也总是聚集着很多北京文化圈的人,它是这批人聚会时想到的地方。可惜今年七月我来到北京,晚饭后大伙商量去哪个酒吧的时候,艾丹却说,忙蜂因受一次摇滚演出的牵连而被迫封掉了,高老板无奈之下转行,现在开起了一个小饭店,亲自做点心。
那些我曾经爱过的酒吧呵,我怎能忘记灯光下朋友们酒罪后的容颜?那些谈笑风声的记忆,曾经有过的忘情和感动,听段子听得肆无忌惮大笑时或者突然想起某个人的怔怔眼神,怎能忘记?
一切一切因为酒吧而来的相关记忆。
2000年5月我参与股份的一个酒吧在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上开张了,身处在高高的楼顶,先施大厦的楼顶,我给它起了一个英文名字the room with a view,翻译过来就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它是孤高的,美丽的,寂寞的,就像我自己。
南京路上密密的人流和我们的酒吧无关。我也不希望和他们有关,那些背着大包小包购物的人,那些操着外地口音行色匆匆的观光客,他们不是我们的目标。
顶层酒吧里面有一个画廊,因为画廊,我们不断地有新的画家新的作品推出,那些活动引来了无数新的老的朋友。
我爱那些个因为活动而热闹非凡的夜晚,站的坐的,酒吧因为他们热闹非凡,充满活力。
我也同样迷恋那些清寂的下午,阳光照进来,照在那些厚厚的特殊成形的磨砂玻璃上,照在那些钢的转门和黄铜板铺成的吧台上,沉重,冷酷,我行我素,地灯打上来透过地板镶着的玻璃照着那些用来点缀的画册和明信片,人在玻璃上走过总是小心翼翼,唯恐踩碎他们。
个性是设计师传达出来的,个性是那些别出心裁的材料组成的。
以前我写过一篇文章,说酒吧是衡量一个人身上吸引力指数和原始激情的最直接的地方。
一个女孩漂不漂亮,一个男人有没有魅力,在酒吧一亮相,从别人对他们的反馈程度上可以明显地看出来。
在酒吧太多萍水相逢的故事在发生,酒精是摧发剂,它让人迷幻,从眼神到大脑,夜晚使人焕发出一种白天没有的光彩。女人和男人都变得比白天更迷人。脂粉的香气,威士咭的味道,金汤力在加着冰的杯间晃动。名牌香水和体味混合,浓妆后的脸,烟草和大麻,闪光饰片和异类的服装,腥红的嘴和手指间夹的烟,若有若无的笑意,勾人摄魄的神态,时断时续的话语,音乐若隐若现,在背景的岛屿上浮出。
那些一见钟情的男女要在这一瞬间不动情是很难的,况且他们也不想掩饰这一瞬间的动情。浮生若梦,现在又是身处梦一般的舞台------酒吧。
可是这终究只是梦,是梦总有醒的一天。当残妆洗尽,白天来临,生活的真相在他们面前来临,这些昨夜曾经耳鬓斯磨过/忘情投入过/为欢爱沉醉过的男女们,白天的表情明显异于夜晚。
白天是他们,夜晚也是他们,一样的男女,可是白天和夜晚却有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谁能说他们的白天是真的,或他们的夜晚才是真的?
谁能说有酒吧存在的夜晚是假的,或没有酒吧生活的白天才是假的?
我们只能发现,在生活中我们找不到答案。
9,7 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