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的大帐篷里住了几晚,我们都有点习惯这种生活了:早晨,踏着被露水濡湿的球鞋去小河边洗脸刷牙,尽管河水是灰色的,是旁边的雪山化下来又夹带着山上的泥沙冲下来汇成的河水,但我仍照洗不误。这点“南方样子”常被北方过来的同行讥笑,他们是准备不洗不擦把脸迎着高原的阳光好好晒一晒,晒出高原肤色和皱纹。然后呢,健康地回到城市,斜着眼睛看那些嫩嫩的小白脸吧。
我们睡在一个大帐篷里,这几十个来自祖国各地的中青年艺术怪物,画画的,写作,搞音乐和设计,影视摄影好像什么方面的都有。白天在藏民的帐篷里钻来钻去的兴奋劲到深更半夜也迟迟不退,他们一到高原好象都变得有多动症了。说话的说话,磨牙的磨牙,半夜了还在吃零食喝啤酒。雨却下起来了,也不管这会让防潮垫多为难。特大号的蚊子发动了新一轮进攻,也许是难得碰到这么多的新鲜血液,下口猛了一点,把小雕塑家的额头咬得拱起了一个大包,乍一看以为他撞了一回墙。雨下起来了,隔着白色上面绣着蓝花的藏民手工帐篷,听着雨点落在上面的声音,很美。有人从睡袋里钻出来,静静地点起了一根烟,我以为他在思念远方的人儿,一问却是等雨停了要出去方便。在草原上方便,其实打着雨伞更是浪漫,走到小河边或是任何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下来,在草丛中,对着那些盛开的五颜六色的野花,它们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但它们不嫌弃你。这个时候,你在高原的山脚下,大自然无声地包容了你,你就变成了一颗沙子,一根草和一朵花。
等天晴了以后,人的秽物和牦牛们的一起,被晒干了,一起发散出好闻的草味。要是像牦牛一样,一拉就拉个大堆,那么很快上面会长出旺盛的草,漂亮的花,鲜花和牛粪的故事因此而代代相传。那些长了草的牛粪堆使草原显得高低不平,踏上去软软的。黑色的大牦牛是草原上随处可见最厚颜无耻的家伙,它们趁着夜色成群结队地来,在帐篷前后拉下热呼呼的大便,还把脑袋伸到我们的门边,妄图朝里窥探一下有没有桃色事件,在我们的怒喝中吓退,却把我们辛苦了半天准备留做第二天早餐的盛白菜海带土豆汤的大锅子顶翻,粗略地吃了几口又扬长而去。早餐没有了,大家欲哭无泪。要知道在草原上,金贵的不是牛肉,而是那些蔬菜和土豆,那是我们翻了好几座山随车带过来的,和我们一样经历了从平地到高原的头晕反应。在流淌着奶白色河水的新路海,为了洗土豆,我险些头重脚轻一头栽到河里去。
草原的夜还在继续,深圳来的东方白天放了一回龙形的风筝,我们怪他把雨祈来了,晚上不让他睡觉,东方只能拿了一把吉他在帐篷外面边走边唱,说他有一颗蓝宝石,是否有哪位姑娘愿意出来陪陪他。因为唱得难听,让分散开来睡在小帐篷里的开始做起香梦的人听了隐约以为是狼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