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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栗的蝴蝶


          作者:猪小猪
http://edu.sina.com.cn 2000年10月23日

  (一)

  [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如流水。善良与邪恶。胆怯与冲动。漆黑的深夜里我是一只嗜血的野兽。]

  是的,孤单地站在夜里,毛发耸立。如果你经常出没于市井,你定会听说关于H城紫晶花园附近午夜治安令人不安的传言。

  据说,每过午夜十二点,这里便会有一个歹徒出没。他袭击所有目光所及的单身夜归人。已经有三个人遭遇了他,所幸都只受了轻伤。他的凶器像牙膏广告里淑女的牙齿一样洁白。他穿黑色的纯棉运动装,深蓝色跑鞋。

  现在是傍晚八点,我用颤抖的手燃一支烟,烦躁地连吸数口。灰白色的烟灰均匀地散落在我的深蓝色跑鞋上。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狂歌劲舞。纵酒。高谈阔论。你知道吗,我有权享受这样的日子,因为我和那个台湾人离婚了。]

  Dangerous酒吧总是弥漫着这种神秘色彩。你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Dangerous。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那一天,我在这里目睹了一起同性恋者之间的殴斗。我主,真是壮烈。这些家伙大概只有用啤酒瓶子互相砸的时候才能稍稍展示出体内残存的雄性荷尔蒙。

  Dangerous酒吧的歌手是H城一流的。H城一流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全国三流。好在我也是那种三流的听众,听听这些家伙的声音也就知足了。

  我一般在午夜十二点准时离开,叫一辆出租车回家。我的家在紫晶花园C栋14层,这是当年台湾人送我的订婚礼物。

  [夜幕渐渐降临。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忍耐多久。]

  我的腿已经松软了。我的脚边已经满是长长短短的烟头。

  头儿在耳机里不断提醒我:挺住!

  我摸了摸藏在腰间那根伸缩式的电警棍,天知道它能有什么实际的用途。

  深夜。紫晶花园。纯黑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装与深蓝色彪马跑鞋。

  时间。地点。特征。

  我也觉得,我越来越像传说中的那个午夜凶徒了。当然我并不是,我只是一家小报的青年记者,在发表了几篇诸如《局长倒在美色面前》、《三个女人与一个谋杀案》之类的报道之后,给自己招来了这样一份差事。

  头儿在耳机里说,再坚持一会,两点我们收工。我请你吃夜宵去。

  [深夜狂欢后的清净。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一朵妖艳的玫瑰。精致的笔记本电脑里不断传来陌生人的甜言蜜语。]

  午夜归来,我喜欢在聊天室转转。当然,只是转转。我的经历使得我对任何东西都已习惯了浅尝辄止。我见过几个网友,一起演练绅士与淑女的游戏,或者说,展示各自洁白的牙齿与良好的骄阳。

  懒得打字的时候,我会燃一支圣罗兰香烟,看他们聊。

  这夜便伴着他人的甜言蜜语在烟雾中逐渐模糊,淡去。

  (二)

  曾经有一个洋人,他疯狂地迷恋各种各样的蝴蝶。在那个时代,东方是神秘与蛮荒的代名词。这个酷爱蝴蝶的洋人,便随着一艘商船来到了中国。他深入中国内地,用去半年的时间捕捉了数千只蝴蝶,把它们制成了标本。当他兴冲冲地赶回广州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约好在这个时间一起离去的那艘商船了。他去当地的教会打听,得知那艘商船因为夹带鸦片,已经被愤怒的中国人焚毁了。洋人呆了半晌,将蝴蝶标本寄存在教会,又孤身一人前往中国内地,去寻找更多、更大、更漂亮的蝴蝶去了。

  自那以后,教会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洋人名叫迈克尔-梅。

  在他的故乡,他已经成了为理想献身的代名词。

  “迈克尔-梅。”出版社那个戴花镜的老东西费劲地看完了周申那三十万字书稿前的几百字简介,“迈克尔-梅。这个东西你写了多久?”

  周申说:“一年吧。八个月用来搜集资料,包括迈克尔-梅和蝴蝶方面的资料。动笔用了四个月,改了两稿。”

  “一年啊!”老东西感叹了一声,“一年啊。迈克尔-梅。用一年时间去研究一个洋鬼子想必很是枯燥。”

  “是的。主要是史料里关于他的记载非常少。郭沫若先生曾经对他非常感兴趣。但是因为缺乏翔实的史料而放弃了这个课题。当然,也是因为郭沫若先生当时在忙着辨认甲骨文。”周申说。

  “这样啊,呵。”老东西草草地翻了一遍书稿,又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茶水。

  “你先回去吧。书稿也先拿回去。”老东西说。

  周申夹着沉甸甸的书稿走在H城初春的街道上。是的,为了一个叫迈克尔·梅的抓蝴蝶的老头(当然,当年他还不是老头,是一个年轻的英格兰绅士),我真的是度过了枯燥无味的一年。我甚至怀疑,当初决定去念历史研究生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周申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蹲在了地上。灰暗的天空中仿佛有无数只蝴蝶飞过,有如鬼魅。

  (三)

  [我的黑夜比白天多。]

  今天我被派出所拘留了。当然,在我们头儿的及时营救下,我平安地从手铐和警棍下逃离。虽然我的左肋还隐隐作痛,但我还是由衷地感谢我们国家的执法机关。他们是多么地通情达理啊,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不但非常正式地向我道了歉,甚至决定派一位同志每日陪我们一起蹲坑。所以现在站在紫晶花园里的我要踏实得多。我的烟灰也不再向鞋面飘散了。

  大约午夜十一点半,一个女人从我面前路过。她没有注意我。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看到我。午夜时分,紫晶花园,任何一个单行归家的人,看到一身黑色阿迪的我,都难免高声尖叫。

  我突然想起了周申,那个正在读历史研究生的家伙。他和我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我们学的是新闻。毕业后他没有找工作,也没有报考热门专业的研究生,而是去读了历史专业。这很令人费解。话说回来,曾经睡在他上铺的我,一个小报的青年记者,深更半夜地在一处高级公寓区扮演一个变态者,也很令人费解。

  为什么我们都活得这么令人费解呢。费解。

  [我在聊天室里喜欢扮演蝴蝶。我飞啊,飞啊,飞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我今天的名字叫做夜蝶。午夜时分,我在聊天室里东游西逛。一个叫迈克尔·梅的家伙对我围追堵截,大肆献媚。说实话,对此我并不反感,甚至有一点喜欢,我只是讨厌他的名字。

  我讨厌一切洋人。

  不过,我很喜欢洋人造的东西。

  当然,还有他们发明的酒吧。今天在Dangerous,我一个人喝掉了半打喜力,现在胃还有一点不舒服。

  我是这漆黑深夜里的一只醉蝶。

  (四)收工了。收工了。头儿的声音听起来真是亲切。我扯掉耳机,头儿和那个说话就脸红的小警察朱强在不远处向我招手。想来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夜宵的去处。

  吃吧。吃吧。

  翌日,头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由于刚刚来实习的一个大学生强烈请战,同时考虑到我的精神压力和身体健康,给了我一周的带薪假期,暂时由大学生替我扮演歹徒。“好好休息休息吧。”头儿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慈祥。老天,一周的假期啊。

  我立即联系了周申。据说他最近玩的课题是一个酷爱蝴蝶的洋人,而且是活跃在19世纪中叶的。电话那头的他有些垂头丧气,并没有太多提及蝴蝶和洋人什么的,而是告诉我他网恋了。

  “网恋?”我笑了,“你从来也不是那种时髦的人啊。”

  “这和时髦无涉。”周申严肃地说。

  晚上,我和周申来到Dangerous酒吧喝酒。和电话里一样,他没有太多提及正玩着的课题,只是告诉我那个洋人叫迈克尔-梅。这个名字也是他在聊天室的昵称。

  “迈,迈克尔·梅是干什么的?”周申喝点酒舌头就大,多年来我也习惯了,“迈克尔·梅是个抓,抓蝴蝶的!网上的迈克尔-梅是干什么的?也,也是抓蝴蝶的。”

  “她,她总起和蝴蝶有关的名字。她,她怎么会不知道迈克尔·梅呢?啊?她就,就是在装。”周申越来越激动。

  我不知道怎么劝慰他。我只知道,在课题和网络的双重折磨下,我的朋友已经变得狂躁不安。

  那一夜将醉酒的周申送回家后,我想,大概我也应该上网了。

  (五)

  一周的假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买了一个猫,在家里学着上网。我看到了周申。当然,在聊天室里他叫迈克尔-梅。他的学生气还是那么重——喜好卖弄,好为人师。我伪装成一个单纯的女大学生崇拜了他一会,他明显高兴了许多。我的名字叫sam小妖。

  我跟头儿通了两次电话。头儿的声音也很疲倦,蹲坑的事还毫无结果。“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头儿压低了声音说。是的,从一开始,紫晶花园的午夜凶徒就仅仅是一个传闻而已,在警方的档案里,找不到一点关于这件事的记载。“我甚至想写一篇论文,题目叫《民间传说的诞生》。他妈的。”头儿说。我笑了笑,觉得头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不过既然报社已经为此投入了大量资金--我说过,我们是小报--我们也只能坚持到底。

  晚上,我给自己搞了点好吃的,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午夜十二点,sam小妖又笑嘻嘻地挤进了聊天室。迈克尔·梅仍然在高谈阔论。

  迈克尔-梅:蝴蝶是这个星球上最美的动物。

  老天,他真是完了。

  我躲在一边不冷不热地和几个搭讪的家伙随便扯了几句。我在寻找那个让我的朋友周申五迷三道的叫作夜蝶的家伙。我怀疑夜蝶的性别,因为我装扮女孩去和周申聊天他便毫无知觉--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迟钝。

  一点钟。夜蝶翩翩而至。迈克尔-梅立刻扑将上去,哇啦哇啦地聊了起来。我在一旁潜水,静静地看着。

  他们已经很是熟稔。

  而我在想这个世界。人们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时各自冰冷的面孔。人际关系像荷包蛋被煮碎的面条汤一样混浊和丰富。没钱的时候去谈论爱情。再因为钱而放弃它。婚姻已是一种最不稳固的契约关系。每天都有新的富翁诞生。同时淘汰一些老的。他们用自杀的方式对自己走过的路回首致敬。

  而在这寂静的夜里,迈克尔-梅与夜蝶依然在用一种古典的话语交谈。

  Sam小妖困了。

  (六)

  [重又开始扮演恶魔的生涯。不过这次演员已经麻木了。导演也是牢骚满腹。]

  我说过,一周的假期不长。我又重新回到了蹲坑的岗位,替下了已经被这无聊游戏折磨得上窜下跳的实习生。我在紫晶花园里游荡。我不再觉得自己像那个午夜凶徒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他出自传说,甚至某人的猜想。可能这城市的浮华让所有人都没了安全感,一个恶魔就在舌头上诞生了。

  我坐在紫晶花园C栋前的台阶上,静静地吸烟。月华如水。当然,所谓月华如水也仅仅是我的感受,就像午夜凶徒的传说是紫晶花园居民的感受一样。这个城市厚重的污染早已遮掩了本应明亮无比的月色。

  一个女子夜归而来。她从我身边走过,走进C栋。

  我转身看了看她的背影,她的衣服宽大,很像一只蝴蝶。

  头儿在耳机里说:今天咱去哪吃呢?

  [默默地开启电脑。看那个叫迈克尔-梅的家伙在干些什么。]

  鬼使神差。我竟然和他通了一次电话。电话里他很拘谨。像个老学究一样谨慎地介绍着自己。

  今天在酒吧没有喝酒,而是一直在应酬一个戴金劳的家伙。他喋喋不休地谈论那幢即将耸立在H城江畔的茉莉大厦。“有20%的资金是我投的。”他轻松地说着,等待我惊讶和崇拜的表情。

  而我一直在想这个叫迈克尔-梅的家伙。

  我打开邮箱,看他给我发来的mail。关于迈克尔-梅的故事。

  洋人重新回到了中国内地。他去寻找更多,更大,更漂亮的蝴蝶。他没有再返回港口。教会里的人换了一拨,而迈克尔寄存在这里的蝴蝶标本仍然堆放在仓库一隅,且落满了灰尘。但迈克尔却始终没有回来。大家偶尔谈起这件事,也只能在为他祈祷之余,说几句“迈克尔也变成蝴蝶了?”这样的玩笑话。“不,迈克尔爱上了一个蝴蝶姑娘,正在疯狂地向她求婚呢。”最浪漫的传教士会这样应答。

  (七)

  周申独自坐在Dangerous酒吧里。夜蝶在电话里说,她也经常来这里消遣。周申喝着酒,观察着酒吧里每一个单身女子。他拿着手机给我打着电话,他的声音焦躁不安。

  到底是哪个?到底是哪个?你告诉我啊?周申已经开始咆哮。

  亲爱的兄弟,我哪里知道是哪个。我还在扮演恶魔呢。

  这里有好多女人。但都那么俗艳。没有我的夜蝶。周申的声音开始沮丧起来。

  迈克尔-梅先生。这个世界上有那许多蝴蝶,为什么盯上一只就不放呢。我这样想,但我说不出口。周申这家伙其实无比脆弱,我不能再打击他。

  有一个白衣服的……周申说。

  她的衣服宽大,裙裾飞扬。周申又说。

  电话断了。头儿也在耳机里不耐烦地说:别聊了!你有完没完!我只好关掉了手机。

  我无从得知Dangerous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Dangerous。是的。Dangerous。真是一个危险的夜晚。

  而那个100多年前的年轻英格兰绅士,抓蝴蝶的迈克尔-梅,他的浪漫而又危险的中国之旅,究竟止于何时何地,谁也说不清楚。

  正是因为谁也说不清楚,才使得迈克尔-梅足以成为一个历史系研究生的课题,才足以使周申在一年内写下三十万字的《迈克尔-梅传》。

  如果一切都像小葱豆腐一般清清白白,历史系的老头子们吃什么。

  (八)

  头儿在耳机里说:今天咱们早点收工。我和大老板商量了,明天我们就不再来了。等个周末,咱们俩和小朱好好喝一顿。

  我点了一棵烟,看了看四周熟悉的夜景。老天,终于要结束了。

  一点了。那个有点像蝴蝶的女子又回来了。她离我还有50米,我就向她笑了笑。说实话,我很有风度。我是一家报社的记者,我风华正茂,才华横溢。

  头儿的声音却突然紧张起来:注意!注意!好象有人在尾随她!

  难道真的有午夜凶徒?我只觉得全部热血都涌到了脑袋里,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去摸腰间的警棍。

  一个黑影突然从那女子身后闪出。那女子尖叫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头儿在耳机里喊,快!快!他的声音兴奋而焦灼。我不知道他让我快什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快什么。

  那个说话喜欢脸红的小警察朱强此时显示了他良好的职业素质。我看到他和那个黑影扭打在一起。我操起警棍向他们跑去。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十分刺耳。

  黑影似乎无意和朱强纠缠,他拼命甩开膀子,又疯狂地向蜷缩在地上的女子扑去。

  我听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被他甩倒在地的朱强果断地掏出手枪,在我大声的“不……”里扣动了扳机。

  月华如水。周申捂着中枪的膝盖,对着不知所措的我大喊:你他妈告诉我啊!到底是不是她!

  (九)

  人们惯于把未知的事物向尽量美好的方向想象。

  所以,我们宁可相信迈克尔-梅真的遇到了一个美丽的蝴蝶姑娘,与她双双飞去。

  --周申《迈克尔-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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