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附中50年发展历程中,一些优秀的同事足以使我们引以为豪。章熊即是其中之一,而且堪为翘楚。
章老师建校时即为首任语文组长,后兼任副校长。从其职务中即可见出他为学校作出的劳绩。实际上,他对教育事业所作的贡献还远在北大附中疆域之外。在当代中学教师中,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凭着自己在教学上切切实实地耕耘的心血与汗水而蜚声全国中学教坛。
尤其应该指出的是,章老师的贡献不只是形诸视听或者可以“量化”的“劳务成果”,他更可贵的贡献是无形的,是精神上的,即他以自己的文化教养与人格力量,为人师表,于潜移默化中启迪学生的心智,引导他们迈向更高的人生境界。这是一种真正的“素质教育”。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其他老师是难以与之比肩的。
我1961年8月至北大附中报到,随即被引见于教研组长。地点是初中楼底层西头第一间教室。入门即见“四条汉子”正围课桌坐谈。其中一位个头不高,略胖,椭园脸下部一片络腮胡子的,正谈得神采飞扬。此人即为章熊。他对我这个新部下的到来表示欢迎,而我也立即成了他们的“谈友”。我初以为眼前这位顶头上司已年届50,然而互一询问,他只30左右。我说“胡子使人看老”。他却说“胡子使人美”,并说中国古代即把须浓者称“美髯公”,当今西方亦然,故如燕人张翼德再世必被他们评为“美男子”。言讫满座皆笑。我想,这位组长如此诙谐豪放,今后必易相处。
果不其然,尔后与章老师相处几十年,教学上受其指导,生活上受其关爱,每有难解之结找他,必耐心交谈,直到我茅塞顿开。当然,有了不当之举,他也当面批评,有时还相当严厉。记忆所及,能当面严厉批评我的,在北大附中亦彼一人而已。我深知此乃真正诤友。章熊尝谓我:“你是在大海边抒情的人,故而做事总不冷静。”此言切实。知我者,章熊也。
章熊对组内其他同志也是一样。所以许多老师把他看作组内的精神领袖。我曾戏称他为组内的“通天教主”。此语虽有些江湖气。但一些严肃的词语又难以表达出心头对他的钦佩。
章熊在教学上有一些独特的优势。
他出身于苏州的书香之家。祖父章钰是清末民初的国学太师。解放后出版的《资治通鉴》就是由他校注的。这个版本曾受到毛泽东首肯。章熊幼时深得祖父宠爱,故早受诗文熏陶,而且还能接触到当地的一些名流,如俞平伯、叶圣陶等与章家都有交往。这样,他的身上就自然地传承着中国的传统文人气息。我与他交谈时,多次见他勃然起兴,高声吟诵唐诗,我即不禁想起闻一多所说的“熟读《离骚》,痛饮涌,方为真君子”的那种情状与气概。我曾想,这不就是“竹林七贤”等人的所谓“魏晋风度”之类的遗韵吗?章熊在讲课时有一种浩然大气,其底气可能就来自这儿。
章熊幼时很淘气,他曾告诉我小学时坐前排,老师讲课到其桌前, 他曾偷偷解其鞋带。但他读书聪慧,中学上的是上海当时有名的“南洋模范中学”,大学先考入中央大学,解放后转入清华大学。如此学历,堪称辉煌,也造就了他学问上的根深叶茂。所以他在教学上总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那就是因为他有这样强大的功底。
章熊兼通英文,他曾与章学淳老师合译了一本英语写作教材,这就能使他把一些国外的教学经验引入课堂,使他的教学如虎添翼。
章熊擅长书法,行书飘逸多姿,自成一家,备受行家赏识。启功先生曾写一条幅赠他,上题“章熊大哥指正”,与书法大家有如此亲密交往,足见他的书法至少已经入了“段”。课堂上的板书是教师的“手教”。章熊的板书十分精美,下课时学生都不忍擦去。我想这些板书对学生写好字必将起很大的示范作用。
章熊还富有表演才能,他多次与柳琪 老师合说相声,有一次在高考前夕还专为考生演出,以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所以章老师讲课特别生动。我记得有一次听他讲《红旗谱》的一节,讲到农村集市热闹情景的描写时,他用手势与拟声语言把爆竹升空爆响描摹得活灵活现,至今在我的记忆中无法磨灭。
上世纪八十年代章老师调至教育部教育科学研究所。他离开了心爱的北大附中,但他仍关心着北大附中的一切,常回来听课或作讲座。而他在中学教育战线上始终兢兢业业,不断探索的进取精神则一直激劢着我们。回忆起粉碎四人帮后不久,章老师痛感当时语文教学上的泛政治化,语文课成了标语口号课的弊端,他带着以天下为已任的使命感在教学中搞“语言与思维训练”以提高学生的语言能力,后来又搞当代文学讲座,特别是他搞的“小论文写作”,把学术论文的写法引入中学作文教学,这是里程碑式的创举,为语文教学开启了广阔的新天地。后来,我们继其薪火把这一作法在各班推广,许多学校也采用了我们的经验。我校也因此获得北京市教育局颁发的教学科研奖。
本世纪初,章老师赠我一幅他手书之立轴,写的是他60岁时的一首自题诗:
舍却心头事,不知岁月流。
客稀窗几净,庭浅草木稠。
腕老书成趣,山高云自浮。
漫言天地广,何处觅归舟。
诗后题的是:“祖兴老友留念,章熊”。
现在章老师已经是奔80的人了。然而并未觅得“归舟”,“大贤隐于市”,依旧在寓所读书写作。当然,疾病比过去多了。记得今年春节我去看他时,一进门他就大声问:“老吴,你知道我今年中秋怎么过的吗?”我答:“当然和你的老伴儿孙们一起过。”他说:“不!在手术台上。我的肚子上又开了一刀,哈哈……”他的笑声直震房栊。一个老人能如此旷达乐观,这是伟大生命力的体现。在这种力量面前,一切病魔自当望风披靡。所以我坚信;吾之美髯公老友必将长乐长寿。(吴祖兴 2010年9月8日 燕北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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