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两圈、三圈……十五圈、十六圈……4岁8个月大的女童燕燕，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车，站在重医附属儿童医院心理门诊的沙盘前，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圈。

　　她不说话，也不回答任何人的问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画圈。在她身边摆放着一个玩具山羊，山羊低着头，蹄子悬空，角朝外，目光凶狠；山羊前面是一个玩具小兔子，体积比山羊小2倍。小兔子是她，山羊是她所就读幼儿园大班的生活老师。心理咨询师余文玉说：“孩子心中，老师代表的是伤害，她流露出的是不信任。”

　　5月初的一天，燕燕乘坐幼儿园校车上学，在车上睡着了。当天值班生活老师少了一个，剩下的生活老师下车时招呼其他孩子，没有查看到后座上的燕燕。燕燕被关在校车里足足8个小时，直到下午快5点才被发现。孩子又惊又怕，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师也忘了，她困车里8小时

　　她哭累了就睡，醒了又哭；儿童医院心理咨询师正帮她走出恐怖症的阴影

　　怎么被忘在校车里？

　　她趴下睡着了，老师没看见

　　这是一份儿童医院心理门诊的那份病历，很厚，足足有十几页。但心理咨询师要对患者保密，余文玉没有向重庆晨报记者提供主城这家幼儿园的具体名字，也不能透露孩子的真实姓名。我们只能从心理咨询师的讲述和一些资料中，尽可能地还原那恐惧的8小时，无数次哭累了睡着，又无数次惊醒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燕燕平时上学时间是早上8点半，但是由于她的家距离学校最远，因此在早上7点45分，就要被奶奶送到小区门口等车。燕燕乘坐的校车上，通常会配备2个老师，而恰好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有一个老师请假，当天接孩子的只有一个老师。

　　燕燕坐的位置，是校车的倒数第二排。因为乘车时间相对其他小朋友更长，燕燕一上车就睡着了。睡着之后的燕燕整个人趴在了座位上，以至于汽车在8点半开到幼儿园门口时，护送孩子下车的老师，没有能够及时发现睡着的燕燕。

　　就这样，只有4岁8个月的燕燕，以前从来没有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单独留在家里一分钟的燕燕，被下车后的司机反锁在了封闭的校车里。

　　8小时发生了什么？

　　哭累了睡，醒了又哭

　　幼儿园下午放学时间是5点半，快5点时，校车司机去挪车，这才发现了被困在车厢里面的燕燕。余文玉后来这样向我们描述：“孩子妈妈在问诊的时候说，当时孩子就趴在车门口，蜷成一团，眼睛哭肿了，脸也是花的。”

　　根据余文玉转述孩子妈妈的话，司机发现燕燕时，燕燕小书包里面妈妈装的水杯里面的水，都已经喝得一干二净了，从上午8点半到下午4点多，燕燕一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而平时，她是应该到了幼儿园之后，吃早饭，还要吃一顿中午饭的。园方当天下午就把孩子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这份诊断结果，也附在了燕燕的病历上，上面写着“脱水、低血糖昏迷”。

　　孩子被送到医院后身体没有大碍，但是由于不停哭泣，导致大量流失水分和汗水，再加上一直没有进食，出现了严重的脱水症状：“最开始是哭，哭累了就睡着了，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被关着，又哭，哭到后面脱水了没有力气了，昏迷了。”

　　余文玉说，孩子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求救和保存体力，燕燕被关在封闭空间里面8个小时，所遭受的惊吓和恐惧可想而知。

　　园方很内疚，之后是如何取得燕燕父母的谅解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自从那天之后，原本很活泼，会在幼儿园跳舞的燕燕突然变得很内向。燕燕回家经常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尖叫着边哭边嚷。余文玉记下了这样的情况：“患儿在遭受创伤性事件之前，每天正常五六次小便，事情发生后，小便次数增加到15次左右。”

　　她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不说话，不看任何一个人

　　“刚开始孩子来的时候，不说话，急得她妈妈一直抹眼泪。”燕燕在幼儿园园方和家长的陪同下，进入儿童医院心理门诊检查，首先被诊断患有：恐怖症。孩子的资料上写着“心理诊断观察评估”：“沉默，几乎不说话，也不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每当提问，都不理睬，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进行活动。”由于燕燕年幼，加上事发之后几乎不说话，重医附属儿童医院心理门诊余文玉心理咨询师，只得通过沙盘游戏的方式，以希望获得孩子内心的想法，并进行治疗。

　　“沙盘游戏”又叫箱庭游戏，是目前国际上通用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通过孩子在沙盘中摆放的各种玩具，能够看出他们是否有焦虑、抑郁等各种心理行为问题。可是，面对着旁边三层无数的玩具，漂亮的芭比娃娃、各种办过家家的玩具，燕燕一直忽视，她手里拿着一个玩具汽车，一直不停地在沙盘中画圈圈，一圈又一圈。“当时娃娃的妈妈，在旁边看着娃娃喊也喊不答应，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余文玉说，燕燕重复地拿着汽车画圈圈：“是受到伤害的常见特征———强迫、重复、缺乏想象力和与现实隔绝。”

　　孩子能否走出阴影？

　　可以逐渐平复，但时间漫长

　　在之后的治疗过程中，燕燕的重复行为一直存在，后来逐渐开始添加了其他的玩具模型进沙盘，而这些玩具能更加清晰地说明她内心受到的伤害。在最近的一次沙盘治疗中，燕燕仔细地选择了8个幼儿园的人物模型(老师3个，小朋友5个)。

　　她用5个不同的小动物来代表小朋友，其中一个小兔子就是她自己，用了一只山羊来代表生活老师。这只山羊低着头，悬着蹄子，角朝着小兔子，充满了攻击性。

　　“这代表了她不信任老师，老师对她有伤害。”余文玉说，儿童在经历了创伤事件之后的心理反应通常是比较少言寡语，久久沉陷在悲伤痛苦的心境中，不断闪过痛苦的回忆。在这个沙盘游戏中，燕燕用了一只狼来代表幼儿园园长。她用狼赶走了山羊，说明她的心理渴望保护。“你们园长好厉害哦，一下就把山羊赶走了。是不是啊？”余文玉对燕燕说。听了咨询师的话，孩子笑了，她推开沙子，把那些模型埋住了。

　　通过多次治疗，目前孩子夜夜噩梦、小便次数增多的情况逐渐得到了好转，但是心理阴影还没有驱散开。余文玉说：“恐怖症，如果不及时治疗，将发展为自闭症、抑郁症，甚至出现攻击、自残等行为。”因此燕燕还需要漫长的治疗过程，才能逐渐平复她心理的伤害。

　　她建议家长不要忽视孩子的心理问题，若不重视，会影响孩子健康成长、人格的发展。孩子受伤后，多给孩子一些关爱，多陪陪孩子。多鼓励和表扬孩子，培养孩子坚强乐观的性格：“我们儿科医生和幼儿园老师一样，都是从事的幼儿工作，幼儿工作需要加倍的责任心，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群几乎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孩子。”

　　记者调查>

　　怎样避免遗忘校车上的孩子，看看这些幼儿园的经验

　　孩子上下校车时都登记

　　没到校要及时联系家长

　　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很多幼儿园都配备了校车，以方便接送住家较远的孩子，同时也给要工作的家长减轻负担。如何才能杜绝出现燕燕这样的情况呢？重庆晨报记者也对一些幼儿园进行了走访。

　　定时定点接送学生

　　渝北区智多星幼儿园的校车是一辆14座的金龙中型普通客车，校车与区教委签订的责任书上写着校车连同司机和随车老师实载13人。

　　这辆校车的司机叫张文革，校车每天早上7:50从幼儿园出发，会在龙头寺、市公安局、红旗河沟、洋河花市和长安华都五个地点停靠接学生上学，最后在9:00以前回到学校。下午放学时，校车会在5:00从幼儿园出发以相同的路线送学生们回家。    

　　每学期开学时，智多星幼儿园都会和需要校车接送的学生家长签订一份责任书。家长方面保证按时将学生送到指定的地点等候校车，幼儿园方面保证定时定点接送学生，并保证学生们的安全。

　　孩子上下校车要登记

　　“家长们大多数时候都会按时带学生在指定地方等我们。”随车老师张家红说，“如果等了一段时间还没见学生，我们会打电话给家长询问情况。”

　　张家红老师拿出一本厚厚的每日校车登记表，第一页上面就是家长们的联系电话，从第二页起就是学生每天乘坐校车的记录。“每天接送学生时，我都会对上下车的学生进行登记，这样就不会漏掉一个学生了，更不会出现学生被遗忘在校车上的情况。”张老师说。

　　园长陈建群告诉记者，自从前年购置校车起，每周都会对校车驾驶员和随车老师开展安全教育。

　　无故没来，及时通知家长

　　除了当时接送燕燕的老师疏忽了之外，整整一天孩子没有出现在幼儿园里，为什么园方没有及时跟家长进行沟通呢？昨日下午，重庆晨报记者对渝北区的三色幼儿园、人和实验幼儿园、智多星幼儿园和龙湖紫都城幼儿园等多家幼儿园的20名家长进行了调查。

　　“你们家孩子如果没有按时到校，会不会接到幼儿园的电话？”针对这个问题，记者对20名前来接学生的家长进行了采访。

　　绝大多数家长都认为，孩子如果不到幼儿园，家长一般会进行及时通知。在没有接到家长请假电话的情况下，如果发现孩子没有到校，幼儿园有责任，及时电话通知家长。有17位家长表示，自己孩子所就读的幼儿园能够做到这点，而有3位家长则表示：“孩子一两天不到学校，家长如果没有请假，幼儿园也不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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