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乐

　　你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是一个自信阳光、充满活力的健康儿童，还是整天埋头功课，对户外运动不闻不问的“书虫”？提问10个家长，10个家长选择前者。

　　面对巨大的升学竞争压力，你希望孩子把时间更多投入到校园内外的阳光体育活动中，还是争分夺秒多做一道习题，多看一篇英语阅读？提问10个家长，9个半告诉你：这个选择让人纠结。

　　同样纠结的，还有学校的体育老师。当他们带着学生开展各项体育运动时，时不时遭遇“寒流”：出于对校园运动伤害事故的恐惧，家长和校长更愿意孩子待在教室；文化课老师仗着考试指挥棒，恨不能把体育课占为己用……

　　“跳箱子”风波

　　初三学生小丁在体育课上做“跳箱子”动作时不慎骨折。家长在和学校“谈判”时挑明：以一个高中直升名额作为弥补。

　　望着空荡荡的操场，查小红(化名)老师长舒一口气。现在留在校园里叽叽喳喳的都是初预、初一和初二年级的孩子。他们的期末考试已然结束，这些天正是聆听任科教师分析试卷的时候。这一届的初三学生，已在两周前参加了中考。

　　查小红是上海西区一所重点初级中学的体育教研组长，最近这些年，从这所学校走出来的孩子参加中考体育考试时一直很“争气”。但她心里依然有阴影：去年发生在初三年级的一起意外事故，时常让她困惑。

　　“啊——”去年春季学期一堂普通的体育课，热闹的操场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初三学生小丁(化名)在完成横箱分腿腾越动作时，落地过程中不慎扭了腿。谁都没想到，在这个被俗称为“跳箱子”的运动项目上历来表现不错的小丁，这一摔的结果居然是腿部需要打上钢钉。无论任课教师还是查小红，一下子感到“头大了”。

　　着急的家长很快冲到学校，找校长和体育教研组负责人理论，并提出一系列要求：孩子既然在学校课堂上出了事故，责任当然全部在学校，大笔的赔偿金额不能少；孩子正处在初三升学的“非常时期”，学校得保证推荐直升名额，以弥补这次事故对孩子复习迎考的巨大影响；如果治疗不顺利，落下后遗症，学校还得对孩子的高中阶段以及考大学负责到底。

　　家长的要求听上去有点离谱，但查小红并不意外。长年担任体育老师，圈内早就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出了伤害事故，家长来学校闹是正常的，不来学校闹的家长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傻！”

　　然而，小丁家长随后提出的质疑，让查小红刹那间无言以对。“我的孩子中考时选择的是垫上运动，为何没事找事，练习‘跳箱子’？这完全是学校操作不当！”

　　根据上海市初中毕业升学体育考试工作实施方案，每位考生必须参加耐力、定量、定性等若干类项目的考试。耐力项目，包括长跑(男生1000米，女生800米)与游泳(男、女生均为200米)。定量项目，有50米跑、立定跳远、实心球、跳绳、引体向上(男)、仰卧起坐(女)、游泳(25米)等。定性项目，包括垫上运动、杠上运动(单杠或双杠)、横箱分腿腾越(跳箱子)。每位考生可在上述几类项目中各选择一个自己最擅长的项目作为考试项目。项目一经选定后，不得更改。

　　“上体育课是为了让学生锻炼身体，怎么可以只围着中考项目转？起码这在我们学校是不可想象的！”查小红所在的初中，体育是一大办学特色。比如，这所学校初三毕业的学生，无论男女，每人都能打一手漂亮的篮球。再比如，到初三年级，即便每个学生选择考试的项目不同，但为了学生的全面发展，体育老师还是会有意识地让学生训练其他各种不同项目。

　　小丁事件发生后，校长一再安慰查小红和体育教研组的老师，“责任不在你们。你们该怎么做还得放手去做，千万不要有思想包袱。”但查小红觉得无奈。

　　“目前，对于校内外的体育运动，相当一部分家长的认识还没有完全到位。"上海市教委教研室体育教研员徐燕平分析说，由于受多种因素影响，家长看重孩子的文化科目考试成绩，即使在业余时间，不少家长仍希望孩子多学一些书本知识，而对体育锻炼抱无所谓的态度。一旦因为体锻出了安全事故，更会归因为操作不当。在这样的情形下，校内外体育锻炼遇到的阻力仍然很大。

　　如今，查小红正在为今年秋季即将升入初三的学生设计课程实施方案。她纠结的问题在于，是否要把原先以校本特色为基础的拓展项目作适当删减，而仅仅完成中考规定的考试项目。“这个去年春季发生的事故，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决。虽然校长没有怪罪，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家长无法与学校达成最终解决方案，找到上级部门上访投诉，总会对学校产生负面影响。”

　　体育公开课引发的忧虑

　　在双杠上前滚翻？出于胆怯，学生们个个胆怯、动作僵硬；而一边的年轻体育教师只能干着急——他找不到点拨学生的要领。

　　发生在学校体育教学中的“恶性循环”，让很多体育老师忧心：一方面，由于校园运动伤害事故的发生，家长和学校领导对有些难度的体育运动心有余悸；另一方面，学生疏于体育锻炼，体质状况不如人意，一旦参加体育活动，更容易出现运动伤害。

　　上海市新中高级中学校长、体育特级教师徐阿根曾在上海郊区一所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听课，那次的课堂教学内容是双杠前滚翻。正式操练时，学生们个个面露胆怯。体育老师不得不重新带学生作准备活动，拿出垫子训练学生前后翻滚，然后再“赶鸭子上阵”。可学生们一上双杠，任凭边上的老师急得满头大汗，声嘶力竭喊着“用力啊！用力啊！”学生照旧迈不过这道槛。

　　坐在双杠上的学生也急了，直接问老师，“哪里用力啊？到底是哪里？”焦急的老师只顾着喊叫，却说不出动作要领。此时，徐阿根笑着走到体育老师身边，轻轻地说了句，“到底是哪里用力，你知道吗？”随后，徐阿根以此时正僵坐在双杠上、进退两难的学生为例作指挥。“小伙子，要完成双杠上的前滚翻，必须依靠自身身体位置的改变，才能产生动力。试着让身体往前、往后再往前，身体的位移产生的动力，是让你顺利完成动作的基础。身体要尽快通过支撑点，越快越容易完成动作。”学生由于害怕，双手紧张地握住双杠，离身体较远。徐阿根指着学生手的位置分析：手部支撑点与身体重心距离越大，越难以完成规定动作。“不信，你照我说的试试看？”小伙子顺利地在双杠上完成了前滚翻，一个接一个的学生都完成了规定动作。

　　“事实上，每一个体育项目，对学生的身体素质都有重要促进作用。”徐阿根举例说，垫上运动中的倒立，不仅改善学生肌肉本体感觉，还能提高学生前庭分析器功能，同时培养身体时空感知和空间定向能力，发展身体灵巧、协调、平衡能力。但一个棘手的问题是：年轻一辈的体育老师在授课过程中，究竟能否把这些动作要领，以及这些动作对肌肉、身体各部位以及内部器官等具体作用讲清楚。

　　“体育是一门科学。”在长宁区教育学院中学体育教研员马雪明看来，校园运动意外伤害事件确实是阻碍学校推动学生锻炼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事故处理中，学校有时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由此不敢组织运动强度大的体育活动；但体育教师在体育活动中如何传授科学的运动理念与技能技巧，则是更关键的环节。

　　“作为教研员，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每所学校都能充分保证体育教研时间。”马雪明认为，体育老师把运动技巧与精髓自如地传授给学生，完成这一教学目标，需要加强业务探索与研究。一旦体育老师能够激发起学生对体育的浓厚兴趣，学生们会自发投入运动，从中获得更多成就感，这才是校园体育最终的意义。

　　体育课的“风向标”是校长

　　如今，大部分中小学校长都是文化课教师出身。过于看重分数与升学率，学生体育运动遂演变成“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次要，忙起来不要”。

　　在一些公开场合演讲，但凡提到体育运动对孩子身心发展的重要性时，徐阿根总会讲一个故事。当年他还在市北中学任教时，遇到了一个患有脑膜炎的孩子。小家伙由于生病，小学6年(当时小学学制为6年)里，仅有一半时间正常学习。好在他的母亲是教师，可以在家辅导。这个孩子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被市北中学录取。初中时，他被学校的体育课深深吸引，尤其喜欢打排球。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长到了1.86米的个子，而且手长接近1.92米身高的运动员水平。直升市北高中后，这个孩子在高一时提出，希望参加校排球队。有些犹豫的徐阿根接到了孩子母亲的电话：数学、物理、化学学科的校队都可以不参加，希望满足孩子加入排球队的愿望。正是校园体育给这个孩子带来了阳光，最终他跻身上海市高考(微博)前30名，被复旦大学物理系录取，且成了复旦排球俱乐部的负责人。

　　“谁说体育课可有可无，和音乐、美术并列为‘小三门’呢？！”碰上对体育课颇多微词的家长，徐阿根就用这个故事反驳。

　　然而，像徐阿根这样体育教师出身的校长，在全市毕竟凤毛麟角。

　　“校长的办学指导思想，是我们体育老师头上的‘风向标’。如果校长的工作只围绕高考指挥棒，体育老师再积极努力，效果都得打折扣。”复兴高级中学体育特级教师高峰踌躇满志，在市区各种教研活动现场，不少体育同行老师都会羡慕高峰背后有个支持他的校长。

　　施娟是高峰当年的徒弟，现任复兴高级中学体育教研组长。有时，新进校的文化课老师会跑到体育教研组“讨课”。施娟需要做的，只是指指教务处办公室——讨课，必须得到教务处的同意。学校对于体育教学的重视，让施娟感到满足。当然，这和体育教研组与校领导之间的有效沟通是分不开的。每逢学校运动队在全国拿了奖，体育教研组总会把校长请去领奖。学校管理层愈发重视学生体育，加之学生的文化课成绩并未因体育活动增加而下降、反而有了提高，体育老师就更能挺直腰杆。“有一回，我们副校长到美国访问，老外听说校长来自上海复兴高级中学，立马赞叹‘你们的排球队很棒！’这让副校长很震惊。”施娟说。

　　体育老师碰上理念相通的管理者，这在现在的中小学校不算多见。高峰直言，目前对校长和学校的评估，在学生体育运动方面没有明确的衡量指标，这使得学生体育活动的开展落实，最终只能倚赖于校长自身的教育理念与自律。对一线体育教师而言，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瓶颈。

　　【相关链接】  全国学生体质健康调研——  上海“小囡”没进前10

　　全国学生体质健康调查研究每5年进行一次。最近一次的2010年调研结果显示，上海市学生健康状况相比5年前总体好转，但仍存在比较突出的问题。

　　■上海学生在力量素质(握力)和女生的力量耐力素质(仰卧起坐)方面明显偏弱，耐力素质仍然偏差；7岁至18岁男女生握力较2005年分别下降0.79和0.61公斤；7岁至18岁女生仰卧起坐(1分钟)较2005年平均减少1.93次；7岁至12岁男女生耐力素质(50米×8往返跑)较2005年分别平均下降1.58秒和2.25秒。

　　■学生视力不良检出率仍然较高，超重和肥胖检出率的上升趋势虽然有所控制，但也仍然较高。上海市7岁至22岁学生视力不良总检出率为70.25%，较2005年上升5.34个百分点，继续呈缓慢上升趋势。7岁至22岁学生肥胖筛查率为12.26%，男生8岁至14岁的肥胖筛查率较高，11岁男生高达30.78%。与2005年相比，超重和肥胖总检出率分别上升4.23和0.73个百分点。

　　■学生睡眠时间不足。据国家统计局上海调查总队的最新调查，自2007年实行新的作息制度后，本市中小学生睡眠时间有所增长并相对稳定。小学生保持在9.6小时以上，初中生在8.5小时以上，但均未达到中央7号文件中规定的小学生10小时、初中生9小时的睡眠标准。

　　另一份报告则如是表明：与其他省市比较，上海市2009年《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数据上报平均分为72.03分，全国排名第27名。教育部对直属高校大一学生开展的体质健康测试数据显示，沪籍学生平均分为70.95分，全国排名第19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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