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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小被撤娃失学:老师称给点土豆也教书(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3月30日 14:04   中国青年报
2011年8月,应义工们的请求,马黑拉牛老师在讲他的“最后一堂课”,自此结束了25年的代课生涯。照片均为老 黑摄  2011年8月,应义工们的请求,马黑拉牛老师在讲他的“最后一堂课”,自此结束了25年的代课生涯。照片均为老 黑摄
2011年8月,在没有课桌椅的教室里,收古村孩子们上了拉牛老师的最后一课。2011年8月,在没有课桌椅的教室里,收古村孩子们上了拉牛老师的最后一课。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布拖县收古村小学撤了,干了25年代课老师的马黑拉牛失业了,本该去乡里上学的86个孩子因为路途艰难失学了。家长们愿意请拉牛老师继续上课,拉牛老师说“给土豆”也愿意教书,义工们组织了义卖和摄影展,制定了详尽的预算,一场为这86个孩子找回学校的努力正在展开……

  傍晚,满脸黄土的我们爬上坡,找到马黑拉牛老师的家。

  房子是用土块垒起来的,屋里漆黑,地上的彝族火坑已经快熄灭。火坑旁,有团黑影喃喃自语,那是喝醉了的拉牛老师。

  “我给你们看我最宝贵的东西。”他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在墙上破背包里摸出一些金色的纸团,丢到地上。

  那是一张张破碎的奖状,“收古村小学获得2009年拔河比赛第三名……”

  “原本都在教室里贴着,学校关了,我从墙上都给扯下来了,都给扯破了。这都是垃圾了!都没用了!应该扔掉!”老人嘴里说着,眼光却一直没离开。

  那是这所学校的光辉记忆,也是他的好日子。

  “我二十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布拖县位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东南部,距州府西昌114公里,属国家级贫困县。境内山峦起伏,高原湿地散布,半农半牧。乐安乡离布拖县城32公里,平均海拔2550米。

  收古村小学,就在布拖县乐安乡的深处。

  根据凉山州人民政府的2011年工作报告统计,2010年时,全州农村人口的每百人中仅有小学生19人、初中生6.5人、高中生1.5人,“劳动力综合素质差,自我发展能力极弱”。

  第一次来到山村援助时,成都义工老黑最直观的感觉,来自代课老师马黑拉牛的手。

  “第一次见面时,我一个大男人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拉牛老师穿着筒靴走过来,嘴里不断地说欢迎欢迎。手很脏,带着泥巴,在衣服上蹭了很久,完全像是老松树皮。这哪像当了20多年的教师的手?”

  “在那地方当一个老师太难了。”老黑说完这话,抽着烟,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拉牛老师的旧日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却好似在说另一回事:

  “忘不了的1986年3月13日这一天,我二十年盼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当天下午7时,威石友海同志来我家,对我说,请你马上到乡上来一下。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口气跑到了乡上……”

  “黑日校长亲切地对我说:我们乡党委和乡人民政府已经研究决定,请你暂时代课你村的教员。我听了校长的这句话,心里感到万分感动和高兴,但是又怕的是自己的政治文化水平有限。我又想,给老师们边学边教,不要怕,敢字当头,克服家庭的一切困难,一定要坚持教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不是得过且过的事,而是(挑)重担的大事,长期地坚持下去吧。”

  从那时起,拉牛老师拿着一个月18元的工资,拿了十多年。2000年前后涨到每月100元,近两年涨到每月300元。

  收古村小学只有两个老师。他们守着的四间水泥地的教室,尽管有一间快倒了,但还是村里最好的房子。

  这里没有讲台,没有黑板擦,拉牛老师就握住袖子拿衣服擦黑板。他很自然地从地上捡起一段细树枝,当教鞭敲。

  2008年,拉牛老师第一次到成都。他在塑胶跑道蹲下来,带着学生敬畏地摁着跑道:“好安逸啊。”在动物园,老虎隔着玻璃吼起来,老人顿时变了脸色,一连退了十来步,一屁股坐到在地。

  另一位老师是65岁的吉果次木。他和老伴艰难抚养着小孙子,在2008年因为视力不行被辞退了。“我想去城市找个工作,一个月几百元就行,看门也行。但汉语太差,实在找不着。”

  那时,当地教委曾重新聘请了一个年轻教师,“两个月就受不了那个苦,工资太低,走了,再也没回来。”

这样的开心,不需要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好吃的晚餐,左一孩子头上带着一块白色的寄生虫卵这样的开心,不需要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好吃的晚餐,左一孩子头上带着一块白色的寄生虫卵
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大凉山,失学的孩子们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快乐。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大凉山,失学的孩子们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快乐。

  “他就这一个儿子”

  2011年春节,老黑亲眼目睹了拉牛老师的崩溃。

  2010年11月,老人刚花了一生积攒的5万元给儿子娶了新媳妇。刚结婚,小两口就告诉拉牛老师:“我们去广州打工。”老人正高兴,压根没多想。不料半个月后,坏消息传来。

  2011年1月5日,新婚后的第二个月,拉牛老师的儿子和儿媳妇在西昌火车站双双被抓获,身上带着270克海洛因。最终,儿子被判了十多年徒刑,媳妇则是无期徒刑。刚结婚的两人没有留下孩子,想破镜重圆,最早也是十多年后了。

  大山里的拉牛老师甚至没能再看儿子一眼,原本他正喜气洋洋地等着儿女回来过年。“他就这一个儿子,孩子犯法,应该受到惩罚,但是他就想再看一眼儿子……”

  春节那几天,拉牛老师家冷冷清清。大年初一,老人拎着啤酒找到老黑,二话不说就是喝酒。喝着喝着,拉牛老师双手掩面,放声大哭,“哭得完全就不成个人样儿……”

  “我们憎恨贩卖毒品的人,故事本应该到此结束。但是亲爱的朋友,你愿意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整吗?故事的开始是大凉山的深处一个男孩,过着极寒交迫的童年,在他的童年没有教育,没有广播电视,有的是吃不饱、穿不暖、长达八个月的寒冬。孩子长大成人了,结婚生子,没有知识,没有技术……没有学校,他们的后代也将过着这样的生活。”老黑说。

  有一段时间,拉牛老师天天买醉。

  他经常一个人跑到村外的高原湿地上,安静地坐着,一坐几个小时。他吐着旱烟,看夕阳落到草丛和小溪里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黑还专门去劝过他:“你要挺起来,现在只有你一个老师了,你要把学校的娃娃照顾好!”

  村长后来说,拉牛老师变了个人似的,更加认真地教书,直到学校关闭。

  粉笔是他的尊严,总随身揣着

  2011年秋天,一辆拖拉机拉走了收古村小学的桌椅,也拉走了孩子和拉牛老师的希望。

  当老黑赶来时,学校已经空了。他提出希望再上最后一堂课,村长用大喇叭喊了几声彝语:“来上课哟——!”

  回声还嗡嗡震动着黄土沟,一副神奇的景象就出现了。

  从他们站的校门口看去,贫瘠的山坡上,沟壑里,土块房子里,树丛里,钻出了一个个小黑脸。他们一群群沿路冲下来,甩着饲料袋做成的“书包”飞跑。

  才一刻钟,孩子们都来了。得知不是真的复学了,他们失望了,默默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室,上了最后一课。

  64岁的马黑拉牛也慢慢地、庄重地走来,戴着顶军绿帽子,黑色旧夹克袖口全是粉笔灰。粉笔是他的尊严,从来不放在教室里,总是随身揣着。

  没有了桌椅,孩子们或蹲或坐在地上,一个女孩喊:“起立!”彝族孩子们用汉语说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坐下!” 拉牛老师严肃地喊道。

  这一课的内容是语文课文《玩具柜台前的孩子》。“六一儿童节快到了,商场里的玩具柜台前挤满了人……他是多么喜欢小汽车啊!”拉牛老师大声朗读着。

  他的学生也大声跟着读,实际上并不理解“玩具柜台”,他们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见过“小汽车”。于是拉牛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小汽车。

  拉牛老师是这样给学生们解释电脑的:“电视机知道吗?风琴知道吗?就是一个大的电视机!下面有一排风琴弹来弹去,电视机就显示出来!这就是电脑!”

  黑板上,拉牛老师写的“玩具”的“具”字缺了一横,“柜”字右边写成了个“臣”,“售货”的“售”字下半部写成了“贝”。

  但是,拉牛老师教得认真,使劲捏着粉笔,用力喊着每一个字。

  除了读课文,余下的时间,孩子们鸦雀无声。

失学的孩子。失学的孩子。
义工们合力推动拖拉机,孩子们的药品、书本常常就这样运抵山村。义工们合力推动拖拉机,孩子们的药品、书本常常就这样运抵山村。

  “我们给土豆,你能再上课吗”

  收古村小学关闭的原因是撤点并校。按照政策,所有孩子应当去乡上的小学,那里条件更好。但这种计划很难完全实现。

  在收古村,六七岁的孩子要去乡里上学,每天有12公里山路需要往返,泥泞而坎坷。漫长的冬天,小脚丫得趟过冰凉的河水,踩过厚厚的积雪。路途中被湿透的裤腿与鞋子,到了放学依然冰凉。学校没有取暖设备,孩子衣服单薄,就得哆嗦一天。

  “小娃娃们去不了那么远,只能在村里趴在地上玩,浑身黄土。”

  村里很多家长找拉牛老师商量,想凑点钱、给土豆,让拉牛老师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就算没钱,给点土豆,您也愿意教书?”我们试探地问。

  拉牛老师侧耳听清,猛地点头:“我愿意!”事实上,学校废弃半年多了,他仍然能随时“变”出一截粉笔头,像魔术一样。

  但村里人和拉牛老师都“怕这不合法”,“还是要尊重国家政策”。

  收古村小学86个孩子就这样失学了。

  “撤点并校”的浪潮,起于2001年《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出台。文件第十三条要求地方政府“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农村小学和教学点要在方便学生就近入学的前提下适当合并,在交通不便的地区仍需保留必要的教学点,防止因布局调整造成学生辍学。”

  拉牛老师被辞退以后,教育局发给他3000元,“一次性结清”。他用这笔钱买了四头猪。这将成为他今后最重要的生活保障。

  又一个夕阳西下,收古村度过了没有学校的一天。拉牛老师和老伴蹲在泥地上,用木头柄的“马勺子”舀着土豆米饭。他四分之一个世纪代课换来的四头猪,从身后慢吞吞地走过。

2010年7月,收古村,拉牛老师、孩子们和义工一起对国旗敬礼。现在,这些孩子全部失学。2010年7月,收古村,拉牛老师、孩子们和义工一起对国旗敬礼。现在,这些孩子全部失学。

  为了86个孩子把学校找回来

  从成都到西昌的火车上,成都义工老黑守着登山包,静静地坐着。凌晨到达西昌,他才刚站到了进大凉山的起点。

  他不是逍遥自在的“驴友”。登山包里装的都是给大凉山的孩子们送去的棉衣、图书、铅笔……

  最漫长的一天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布拖县,大凉山深处的这片贫瘠的土地,老黑再熟悉不过。十多年来,他已经来过26次。

  根据凉山州2011年政府工作报告,2010年年底尚有27.98万人生活在“不宜人居的高寒山区、干旱缺水地区、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特别严重的地区”。

  老黑这次要去的收古村就是这么个地方。

  山路上布满石头,从西昌汽车站发往布拖县城的长途汽车在山路上颠簸着向上爬行。四个小时后,车到布拖县城。换乘另一辆汽车,又颠簸两个小时,老黑在西溪河区下了车。

  广袤的高原湿地是一个圆,西溪河区就是圆边上最靠近现代文明的一点,而收古村在最远的另一边。

  在狂风刮起的黄土中,要走近收古村的炊烟,还需再搭乘拖拉机,再徒步30分钟。拖拉机是义工在乐安乡主要的交通工具,每次陷在泥里,义工们会卷起裤腿,拼命把车推出泥坑。

  “冬天路况就更恼火。”面对海拔超过3000米的大凉山,运输援赠物资的大卡车必须挂上防滑链,才能在雪泥路上开动。近四年来,成都义工先后带去了近百万件冬衣、上千米的水管,还有图书、文具、药品、棉被、洗涤用品……大雪封山后,义工只能背着几十斤的物资在雪地里徒步前行。

  每一次进山前,老黑总是要更新一篇自己的博客:《我的遗嘱》。它交代了他万一遭遇不测的后事处理,简单却全面。“我并不怕死亡,但我更期望能够活着,我是这样的活法。每次去了布拖再回到成都,我总是对自己说:我们活下来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

  尽管已经在收古村过了三个春节,“进那个村就像进自己家一样”,但老黑每次都用“震惊”形容自己所见。

  “站在收古村小学里,还有些许文明的影子,隔一堵墙,简直就近乎于原始部落。”每户人家都是席地而坐,找不到一张凳子,猪、狗、鸡满屋乱窜,人尿、猪粪、鸡屎遍地……

  走访中,老黑看到了一个8岁的小男孩。当时零下7℃,孩子身上只披了一件彝族手织黑斗篷“察尔瓦”,脚上穿的是有几个大洞的胶鞋。小脸冻得通红,他把黑色皲裂的小手塞进嘴里取暖,浑身直哆嗦。

  凉山州政府报告显示,2010年年底尚有3个乡共593个村不通公路,有18.9万户不通电,尚有32.55万人住石板房、木板房、茅草房和危房,人畜混居一屋或同处一院现象比较普遍。农村饮水不安全人口达128.11万人,占总数的55.6%。

  这个地方贫苦,但善良。

  阿平额吉是收古村小学走出的学生之一,家里有妈妈和一个刚上学的弟弟。每一次,妈妈都会让额吉给义工们送来一筐“鸡蛋”,尽管会掺几个鸭蛋。“因为义工来得多,他们没有那么多鸡蛋。”

  收古村没有旅店、没有宾馆。义工们通常在教室打地铺休息。吃的更是谈不上,通常是十多人一锅方便面。

  好多次额吉来请义工去他家吃乳猪,都被义工们拒绝了。请不动的额吉就急得直哭。按照当地的风俗,家里来客人要杀乳猪款待。对这个人均年收入低于1000元的地区来说,一头猪就是最值钱的家当。

  但这样一次次的拒绝,也挡不住村民们送来的鸡蛋、土豆、苦荞、腊肉、土鸡……只要是从家里能够翻出来的好东西,他们都送到义工们的临时宿舍。但是每每送来的东西,也会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村民家里。

  老黑他们在这里都有了新的名字。吉果老师让孙子喊“阿普老黑”,“阿普”是爷爷的意思。彝族孩子们会围着一名胖胖的“90”后义工喊“阿洛小胖,得铃得铃!”意思是“亲爱小胖,真棒真棒!”

  收古小学的外墙上,至今还依稀可以看到:“感谢老黑同志对我村小无比的关怀和支持”的标语。一看到,老黑急忙跑过去,拿水擦掉“老黑同志”,重新写上“社会各界”。

  努力把学校找回来

  老黑躺在教室冰凉的水泥地上,彻夜未眠。外面的狂风打得光秃秃的旗杆“咣咣”响。他统计了收古村的86个失学孩子,“两个邻村还有大约50个”。

  他决心为孩子们做点什么,把学校找回来。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愿意去支教的年轻老师,也制定了重建学校需要的物品预算,现在只差资金和政府的支持。”老黑到处这么呼吁,“凉山州布拖县收古村小学的恢复,需要您双手温暖的传递!”

  老黑的预算细表具体到了“120条红领巾,每条9角钱;480支铅笔,每只6角钱”。预算最贵的是一套600瓦的太阳能发电器,预算1.5万元。

  预算总计是物资212305元、物流运输8000元,加上不可预测的备用费2万元,合计24.0305万元。

  可是天上哪能掉下24万元的馅饼?老黑他们想的办法是,把这分成了无数个“爱心包”,接受捐赠,每份为24元,共计10013份。“截至2月9日,收到捐赠912份,还差9101份。”

  他筹办的成都义工善行凉山摄影展《问山》将于今年3月31日下午3点,在澳门慕拉士大马路178-182号望厦社屋望善楼3楼开幕。展览免费,将一直持续到4月28日。

  根据这些参展摄影作品制作的纪实摄影明信片在淘宝网店上已公开出售,募集善款。“成都义工老黑”的微博也一直在不停地努力:

  “朋友们,请伸出您的援手吧,只需要一顿麦当劳、必胜客的钱,您将可能会改变他们的命运。”(记者 庄庆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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