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敞《千年悖论》

　　作者：祝勇

　　历史不是猎奇的对象，历史中包含着永恒的真理。在许多人心目中，历史已经“无用”，然而，对历史夫知的人算不得真正的现代人，因为不了解历史的人，永远不会了解现在和未来。张敞将他的触角伸向晦暗曲折的历史。他的新历史主义散文集《千年悖论》，明显是受了余秋雨《文化苦旅》的启发，但由于张敞是70年代出生的新生代，这个身份又决定了他采取的是与余秋雨全然不同的历史眼光和余述方式，因而，《千年悖论》中的篇什，如《无处收留--吴山桂的心路历程》、《一个帝王的生活史》、《蒙古无边》、《神女生涯--关于青楼女子的断想》等，呈现出“另类历史”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说，《千年悖论》是余秋雨文化苦旅的继续，但他又具有了余秋雨所不具备的新锐素质和冒险精神，因而，他赋予日渐沉闷的“大历史文化散文”一呸崭新的亮色。在人们对余秋雨的他的创造日益感到失望的时候，读一读张敞，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在张敞这里，历史被注入人道主义的精神内核。他首先看到的，不是血肉模糊的时间幻象，不是纵横崎岖的历史地貌，而首先是人，是在历史的山路上踉跄前行的各色人等，是他们的面貌、身躯和心灵。弗兰克伦特里契亚在《福柯的遗产：一种新历史主义？》中说：“全部的社会生活都在其最古怪、最细微末节的层次上。”于是，在张敞眼中，历史不再是编年体的流水账，不再是干瘪的学术名词的集合，不再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概念化的解说，不再是根据现实利益的需要而进行的剪裁和虚构，而是根据人类内心的可能而构筑起来的时间的流程。历史(以及夹杂在历史中的人物)在张敞笔下恢复了人的血色，冷漠的时间也因此有了人的温度。历史不会因此而更加模糊和缥缈，却会因此而更加清晰和真实。

　　显然，在苍茫的历史中，张敞重视的并非时间的物理属性，是人们被裹挟在时代洪流里的那点可怜的精神苦旅。至于洪承畴或者吴三桂、曾经藩或者爱新觉罗们、慕古者或者隐士们的生命结局，都是这种冲突的结果。结果早已在史书里定型，在这里，最重要的已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本身。就像一场球赛，结果已经为人所知，但仍有好事者回过头来去看比赛的过程，看每一个人在每分每秒的姿态、反应和抉择究竟是如何推演出最后的大结局的。这种对历史中的人性的悲悯，其实就是对自己的悲悯；这种对已逝事物的关怀，其实就是对未来的关怀。这种史笔，在以往的散文作品中，是颇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