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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嘉禾高考舞弊事件调查

http://www.sina.com.cn 2000/07/13 15:14   南方周末

  嘉禾,面积699平方公里,人口仅34万,是湖南省面积最小的县。今年的高考舞弊事件使它在全国一举成名。

  嘉禾县有507人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全县考生集中于嘉禾一中,共设28个考室,按照小考室合并设置原则,实际设考室18个。

  该考点设于嘉禾一中一座相对独立的教学楼,左、右、后面是围墙和竹林,正面被另一座楼挡住,只有一道铁门与外界相通。高考时将唯一的铁门一锁,考点便与外界隔绝,外界很难知晓里面的动静。

  如果不是媒体的曝光,也许嘉禾高考舞弊行为仍旧隐藏在冰山之下。而且考试时,本来18个考室中,每3个考室只须设立1名考风考纪督查人员,但嘉禾县教育局却派了以教育局副局长邓全彬为组长的7名考风考纪督查员,看起来是加强了考场的考风考纪督查。但疯狂的舞弊行为恰恰是在这种“严密”的督查下开始的。

  据悉,在监考过程中,曾有监考员向考务组汇报:考试结束铃响后,仍有考生继续作答,该如何处理,考务组领导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到9日高考全部结束后,所有考场纪律登记均为正常。事后记者问监考员为何这样,答曰,领导有暗示,不要影响考生情绪。

  嘉禾考点舞弊事件9日被媒体披露后,湖南省教育厅、监察厅当日成立了联合调查小组并奔赴嘉禾进行调查。记者11日见到了一份嘉禾县教育局写的《关于2000年高考嘉禾一中考点舞弊事件的认识》,落款日期为7月9日。

  《认识》中写道,发生舞弊的主要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们从自身找原因,主要是认识和工作上的失误造成的”。具体表现在:

  一是少数工作人员,特别是少数监考人员对高考认识不到位,对考生要求不严格,甚至产生同情心理,在监考过程中,打不开情面,以致造成少数考室执纪不严的问题比较突出。

  二是考纪考风督查人员缺乏工作责任心,督查力度不够,对考场问题没有及时发现,及时采取相应的措施加以制止,思想上麻痹大意,放松了对考场的监视。

  三是报考考生所在学校临近高考的一段时间把主要精力放在组织学生复习方面,放松了对学生的思想、纪律和品德教育。

  四是社会、家长、学校对学生升学的期望值过高,学生的心理压力过大,容易产生舞弊动机和行为,且舞弊花样翻新,防不胜防。

  五是社会风气不纯,给考纪考风带来了不良影响,对学生舞弊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认识》最后认为,“这次高考学生舞弊不是集体舞弊行为,也不是内外勾结,监守自盗的性质。”

  在组考过程中,嘉禾县教育局的措施看起来没有什么漏洞:召开了4个会议,出台了3个文件,还与每个监考员签订了《嘉禾县普通高校招生考试工作责任状》。《责任状》中要求“考试人员坚守岗位,尽职尽责,措施得力,无违纪违法、徇私舞弊以及重大差错,杜绝雷同试卷;发现问题,汇报及时,处理得当。监考人员忠于职守,精心监考;坚持原则,秉公执法,无违纪(受贿)舞弊,监守自盗……”对“如有玩忽职守,导致考点秩序混乱,试卷雷同,试卷丢失,或违纪违法行为的,根据情节轻重,按国家教育部和省教委的规定,给予必要的处罚或党纪政纪处分”。

  湖南省联合调查小组调查时,发现被调查的教育局监考员口径极其一致,他们强调的主观原因少,客观原因多,一致认为考室舞弊只是个别现象,而且只集中于被曝光的306考室,显得极不正常。调查人员问:“为什么会对考生舞弊行为听之任之呢?”监考员说:“这是源于考务会上领导的暗示。”

  是什么样的暗示有这么大的作用呢?这与嘉禾一中的奋斗目标有极大关系。

  嘉禾一中是嘉禾县历年高考的唯一考点,也是当地考生最多的一个中学。据了解,1996年以前,嘉禾县一中曾经多次被评为湖南省优秀考点。1997年高考中出现舞弊现象:该考点的某考室14名考生就有5名考生的试卷雷同。该校因此差点被取消考点资格。1998年高考,嘉禾一中考点的监考人员全部由郴州市教委派出,使该年度嘉禾考生的成绩“不太理想”。

  嘉禾一中是该县师资最好、考生最多的一所中学。据了解,嘉禾一中近年来一直在申报省重点中学,而评上省重点中学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升学率。嘉禾一中为达到这一目标,采取了许多措施,其中一项便是对为提高升学率做出重大贡献的教师许以重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1999年,嘉禾一中300多名考生中,达到大专录取线的考生有270多人,其中达到本科录取线的考生有127人。1999年,嘉禾一中获奖最高的教师便拿到了1万多元的奖金。但是据了解,这一年的考生中有几个学习成绩拔尖的高二学生,他们中有的考上了重点本科线,但没有去读。学校将这称为“给高二学生一点练兵的机会”。

  要评上省重点中学,嘉禾一中的高考升学率还必须大幅度提高。然而,根据郴州市2000年高三第一次质量调查成绩统计,嘉禾一中460分以上有望考上大学的学生才148人,在郴州市11所重点中学中位居第五位,这样的考试成绩可急坏了嘉禾一中某些领导和教师。

  据悉,今年嘉禾一中校长雷建文在高考过程中对来自该县教育局的监考员讲了三句话:“不能出现大量答案雷同试卷;不能出现集体性舞弊;学生十年寒窗不容易。”在场的还有3位考务负责人:主管文教的嘉禾县副县长莫仲齐,嘉禾县教育局副局长兼招生办主任胡平顺,嘉禾县教育局招生办副主任曾石生,他们3人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雷×是嘉禾一中135班考生,在高中期间他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一、二名,对他来说,高考期间最需要的只是能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去正常发挥。考后雷×自己估计5门总分大约在630分左右,考取北大应该没多大问题。

  10日下午,记者在嘉禾县城见到了对前途忧心忡忡的雷×,他最担心的是媒体披露考室舞弊后,他们这些没有参与舞弊的考生高考成绩受到影响,即使这次高考成绩有效,也担心招生学校不敢录取嘉禾县的考生。

  高三尖子班的班主任李桐林也有同样的担心。他说如果他教的76个考生正常发挥的话,最少有40来个学生可考上本科分数线。如果这次考试作废,对没有作弊的学生打击太大了,他为成绩好的考生感到痛心!

  媒体曝光后的几天里,不断有考生到嘉禾一中打听消息,记者找考生了解情况时,绝大多数学生都显得犹豫不决,即使接受采访后,透露的口径都大同小异:“只顾专心做自己的试卷,不知道周围的情况。”一些嘉禾一中的考生刚走到校门前,一听到学校里有记者采访,就立即转身回走,或者不承认自己是考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愿意透露实情的考生,在记者保证不公布其姓名、班级后,他对记者说:“我们考室的很多同学都互相抄袭,反正学校已经打过招呼,监考老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记者问:“如果周围的同学成绩都不怎么样,岂不会容易抄上错的答案?”这位考生笑了一下,“那怎么会呢?”当他正准备继续说时,一位老师模样的人一把把他拉开嘀咕了几句,这位学生吓得立即跑得远远的。

  通过熟人关系,记者见到了两名承认在高考中作弊的考生,由于是考室作弊的既得利益者,同时也怕记者曝光后被取消高考成绩,他们拒绝透露自己的名字和所属学校。在得到记者为之保守秘密的保证后,其中一位踌躇满志地说:“我们平时成绩属于中等偏下,要想考上大学很难,今天我们估了一下分,考上大专应该没多大问题了。”问其有何诀窍,他得意地说,“只要你带call机进考场,外面有人把选择题答案call进来,再说,监考老师也管得松,考不上清华、北大,考个师大、湖大、湘大还是没多大问题。”他说外面打call机提供答案的则是某些高中教师。另外一位考生说,“那些高干子弟平时成绩都不怎么样,但考后他们好几个都认为考上重点大学十拿九稳了。”

  嘉禾一中一位退休的老校长痛心地说:“舞弊害人,学习成绩差的占便宜,学习成绩好的吃大亏,舞弊严重地违背了高考公开、公平、公正的选人原则。一旦舞弊成功,对考生们的人生观念将会是如何的扭曲?国家培养的又会是怎样的一批人呐?!”

  7月10日,在湖南省教育厅、监察厅联合组成的调查小组立即赶赴嘉禾的同时,郴州市、嘉禾县各自成立调查组,一方面调查舞弊事件,一方面安抚考生及家长。9日晚,嘉禾县调查组将媒体集中曝光的306考室监考员李定喜、胡久学进行“两规”(规定地点、规定时间交代清问题)。随后,嘉禾县调查组将有关违纪考务人员带到离县城7公里多的南岭林场隔离调查。10日,“两规”人员增加到4人,即:监考员李定喜、胡久学、李衍军、郭勇福,嘉禾县教育局局长雷柏成和嘉禾一中校长雷建文被停职反省。

  10日晚9时30分,三级调查组召开联合会议,决定嘉禾高考舞弊事件的调查以郴州市为主,省调查组予以指导,在参与中督促查处。省调查组提出调查不能仅仅局限在监考员层面,嘉禾高考集体舞弊事件的背后是否还有内容。当时郴州市某领导问:“你们要我们查到什么程度?”省调查组表示:“无论涉及到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在当晚的会议上,原定以嘉禾县县委名义于11日早上8时在嘉禾宾馆召开新闻发布会被取消。当晚会议的另一成果是成立4个小组:新闻组对付无孔不入、令人头疼的新闻记者;稳定组负责稳定考生及考生家长的情绪;调查组继续深挖;后勤保障组保障后勤。

  11日,湖南省各新闻单位纷纷招回本单位前往嘉禾采访的记者,告知“停止一切关于此次事件的报道,等待最终调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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