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一位朋友来电话，“总算把志愿交上去了，这几天可真叫难熬。先知道分数再报志愿，这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

　　记得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记者途经一家有名的饭庄，正遇这位朋友和儿子走出来。“没几天就考试了，学得太累，慰劳慰劳孩子。”父亲说。记者问那男孩子：“你平时成绩挺好的，报的是清华还是北大？”没想到被父子俩撇着嘴嘲笑了一通。“你们搞新闻的，怎么不知道今年北京是先考试，拿到分数后再报志愿？”

　　回想起当年自己报志愿时的那通儿难过，对着一大堆材料翻来覆去地研究，高考到底能考成什么样儿还一点都不知道，不免为这一“心里有了底儿”之后再来选择的方式而感到欣慰，父子俩也都认为这样会更有把握。

　　然而一个月后的感想却和当初大相径庭，记者不禁疑惑：先知道分数再来报志愿，对考生来说到底是踏实还是受煎熬？

　　-儿子去旅游了，家长还在等

　　“等也是白等，我们也在等”

　　周二上午，记者赶到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得知记者来意后，几位老师纷纷摇头：“太忙了，没空儿接待。”

　　扒开贴着“非本室人员严禁入内”条子的机房，记者看到几名工作人员面前的计算机上显示出考生姓名、毕业院校、志愿等信息，但记者随即就被“赶出”了房间。转了一圈儿，北京地区的招生老师没有找到，负责湖南地区招生的老师答应给记者五分钟时间。办公室里几名工人正在安装空调，刺耳的噪音中，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告诉记者，湖南实行的是先估分再报考，属于先报后考和先考后报这两种形式中间的“过渡”形式。这位老师说，他所在的招生小组已经跑了好几次湖南，比起先报再考，学生和家长的压力的确大，老师的工作量也要大很多。

　　负责上海地区招生的老师说，“上海今年还是先填报后考试，我不想对此发表意见。”据说，去年上海曾尝试了一下，有报道说情况不好，高分的落榜生比较多。

　　在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门口，两名学生家长一见如故。“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啊，我们家也是。”关于孩子的话题总是能够很快消除陌生。一位家长告诉记者，专程来此“等”消息，就是想早点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报考清华，这样心里好有个数。“孩子参加学校组织的旅游去了，我们比他着急。”他们执意要留下记者的电话，说：“您肯定要比我们早知道消息。”

　　中午12点，记者才见到刚从外面办事回来的招生办主任吴振一老师。谈起还在外面太阳地里守候的家长，吴主任直言不讳地说：“等也是白等，我们也在等。”

　　吴振一主任告诉记者，填报前学校在大礼堂举办了一次咨询大会，“恨不能把一家子都带来”。大家想了解的都是一个问题：到底多少分能上清华？事实上，“多少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尚未有结果的问题。录取人数虽然是一定的，但考生志愿是要一起交的，谁也不可能事先知道到底多少人报考，学校事先又怎么能知道分数最后到底划在哪里呢？虽然这次改革是根据考生的“民意”，但大部分考生未必清楚我们的招生过程，只是“觉得”“好像”先拿到分数会踏实一些，但手里的参考资料都是往年的，今年到底如何，可能结果相差很多。

　　-一个模糊是清楚

　　两个模糊是什么

　　周三中午，记者来到北京工业大学，招生办公室的李建平主任说：“现在都是变量，等变量都变成常量时，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对考生和家长来说，的确很难办，他们要跑很多学校，而每所学校能够给出的信息又都是无法确定的。

　　7月26日，学校举行了一次电话咨询，本计划4个小时的咨询，结果又延长了一个小时，整个咨询过程中，30部电话没有一部能放下2秒钟。打进来的大部分是家长，“我们孩子的这个分数能不能考上？”“报哪个专业比较保险？”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建平主任说，以往高考考试完，大家就都回家去等结果了。不管安心与不安心，反正已经没有办法了。而今年考完大家就忙着估分，然后拿到分数，几天之内就要跑好多所大学，搜集材料，全家人研究怎么填报志愿，志愿交上去后心里还是不踏实，想尽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报考自己报的学校，这样好算出来胜算的比率有多大……这也是直到高考结束快一个月时，“高考热”还没有降温的一大原因。

　　北京市的重点线很容易就能算出来，因为计划招生人数是一定的，再乘以一个富余量作为系数，即得出一类、二类、本科和大专的分数线，但对于各个学校来说，却不可能事前给出一个确定的调档线。

　　“有决定权时，不知道信息；知道信息了，却没有决定权了”。李主任认为，以前报志愿是凭实力，分数是模糊的，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背景、实力。有这些做基础，在整体分布上可能更会体现出好学生上好学校、中等学生上中等学校的状态。而现在学生和家长在填报时想要了解的是两个变量，一个是调档线、一个是自己的分数在报考同一院校的考生中的排名。而这两个参数是随时都在变化的，两个“模糊”出来的结果未必是更好。

　　-这不是公平与不公平的问题

　　游戏规则下双方应互留余地

　　有些招生办的老师认为，如果是考前报，一贯很出色的考生，可能会敢于报考名牌大学，发挥即使有所偏差，还是有可能被录取。但先考再报，万一发挥失常，就连报考的可能都不要想了。这对学生来说不太公平。

　　工大招生办的李建平主任认为，这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只是游戏规则好不好的问题，因为大家都是在一个规则下，而不是你先填我后填，或者你先知道分数我后知道的情况。

　　李主任认为，考生应该选好预期目标，不要太苛刻。在市场经济下，学校和考生都应该“互留余地”。

　　记者打电话到北京市教委，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告诉记者，现在正在进行紧张的招生，各所大学就是在等待这些数据。这边没有出来之前，各所学校到底怎样谁也不敢说。问起今年的改革对招生工作有无影响，被告知不适应肯定是有的，也接到过一些电话反映考生和家长的压力很大。至于明年会怎样目前还不知道。

　　记者刚在清华大学招生办门口“堵住”负责北京地区招生的张老师，又一位家长从大兴赶来，他告诉记者，儿子在丰台区12中，这次考了616分。他说，要是多答对一个选择题，再高3分，就一点也不担心了。现在还是有点担心。

　　张老师告诉记者，关于要不要先考试再报志愿的问题，他们学校曾经进行了问卷调查，班上80%的同学都赞成，但他坚决填了“反对”。“这样志愿肯定会扎堆儿，本来大家可以凭自己平时的实力来报，志愿比较分散，档次、差别自然而然地就能拉开，拿到分数后，分数差不多的同学报的志愿肯定就是集中在差不多的几所学校。”

　　报考过于集中的学校，分数肯定会上扬，同时又必然有一些学校报不满。对于这种报志愿会不会“扎堆儿”的问题，以及“扎堆儿”造成的结果，老师们的看法大致相同，即如果是这样，肯定不好。有的学校报的人数太多，就得筛掉好多考生，而有的学校报不满，只能缩减，没完成计划，结果便是学校效率低，和社会需求不协调。但到底会如何，老师们都表示要等教委的统计结果出来以后才好说，现在只是猜测。

　　-“拿到分数以后，就谁的话都不听了”

　　执拗的学生、流泪的母亲和无奈的老师

　　12中的那个男孩告诉记者，班上有个女孩考了640多分，报了北大。这些考得很高的同学肯定是心里踏实了，但像我这样擦边的就很“难受”，老师来动员，说报北大会稳妥得多，但我还是想上清华。

　　清华大学负责河北地区招生的马老师说，一些考生拿到分数后，就谁的话都不听了，“我就是要‘冲一冲’”。家长说别报那么高，他觉得家长不相信他的实力；老师说还是求稳吧，他认为老师是在害他。

　　马老师说，他在唐山就遇到这样一名女生，高中时老师曾组织过到清华来参观，回去后就一心要上清华。这次分数下来，考了590多分，马老师告诉她还是别报了，希望肯定不大。但她就是不听。

　　临交志愿表只剩一个下午了，母亲流着眼泪打电话过来，问到底怎么办。“我说您还是劝孩子改改志愿吧。”马老师心情有些复杂地说，“我想她最后大概还是改了吧。”

　　那位已经“蹲守”了好几天的父亲告诉记者，他的孩子考了613分。只有3分之差，这位父亲就忐忑得多。他说这几天都跑过来，就是想早一点知道些情况。记者说，顶多再等十几天，不就知道结果了吗？他颇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着急呀。”记者发现自己还没有真正体会到这些父母的心情。

　　但记者在采访过程中也听到这样的说法：“还是今年这样好”、“两种方式都差不多”。报社一位同事告诉记者，她的女儿在广渠门中学，“我跟孩子觉着还是这样好。孩子最后考了450多分，从几次模考看，本来以为能上470分的，如果这次还是先报志愿再考试，可能就报首都师范大学了，但成绩一下来，首师大肯定是录取不了，向石油化工学院打电话咨询后，被告知没问题，而且还能上个好专业。最后第一志愿报的是英语系。”女儿学校文科班的一名考生平时模考都能在600分以上，结果这次才考了470多分。“像这样发挥过于失常的考生，两种方式可能结果都差不多，估计她会复读一年重新再考。”

　　-学校不录取“二志愿”

　　老问题有没有新答案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除了对今年报考方式的质疑以外，老师、家长和学生反映最多的问题还是“很多大学不招收第二志愿的考生”。

　　清华大学几位老师态度明确地告诉记者，如果能有一个办法，将这个问题解决好，很多其他问题将迎刃而解，家长和考生的压力将大大缓解。

　　记者向北京市教委询问了这个问题，得到的答复是，虽然并无明文说明不招收第二志愿，但很多大学在操作中实际上是不收的。北京只有北工大、化工学院等几所学校声明自己招收“高分的二志愿”学生。

　　清华招生办吴振一主任认为，这种情况对学生来说是很不利的。他非常希望能有一个办法解决这一问题。

　　北京工业大学的李建平主任则认为，对于每所大学来说，必然要有自己的定位、确定自己的招生群体。目前按重点、批次来招收的这种方式已经比较合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这当然是一种理想状态，但在实现上几乎没有可能，至少也是非常困难。而付出的代价又相当大，带来的问题可能是现在无法预料的。”只有达到“交钱就有学上”的状态，高考的压力才能缓解。而且这几年高等教育已经发展很快，问题要一步一步解决。现在高校资源紧张，招生能力已经达到饱和，扩招的弹性很小，并不是建一两座图书馆、实验室的问题，学校是一种整体的氛围。

　　李主任告诉记者，学校对招收二志愿学生有一个政策：第一，北京工业大学得到市里的扶持很大，因此要秉持“服务北京”的原则，北京有大批高分考生，需要有一个一类院校“接”一下，别让这些只差一点而没有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摔得太惨；第二，学校招收的是“高分的二志愿”考生，否则对第一志愿的考生不公平。

　　李主任希望考生在报考时还是应稳妥一些，正确审视自己的能力。否则，对个别人公平了，对社会整体就不公平了。

　　-文／本报记者刘佳 ■摄／本报实习记者　贾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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