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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15)

http://www.sina.com.cn 2001/07/16 13:22  新浪文教

  北京城还和从前一样,招牌,胡同,来去的人,都没变,只是街上多了些冒烟的车子,少了些穿袍褂的人。还没出宫李富贵就听说颐和园的苏州街可以找到房子,那儿住的全是宫里人,好照应,外来人少,也少了不少的麻烦。李富贵和荣儿就去了,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苏州街,五步宽的一条小街,两边是低矮的房子,没一间还能看得出原来是什么颜色。正当午的一条街上楞没一个人,李富贵敲了几扇门,都没人,一路的敲下去,终于有人开门了,颤巍巍出来一个人,尖叫一声:“谁呀这是?”

  李富贵吓得一哆嗦,眼前这人往少了说也有七十来岁,花白的头发,老树皮一样的脸,一根粗大的辫子搭在胸前,脸上留着几道没洗去的暗红的胭脂,浑身发出一股酸味。李富贵一把拉紧了荣儿的手,退后了两步,说:“劳您驾,您是住这儿吗?”

  “住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

  “我是才从宫里出来的。”

  “看出来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屋子都没人住吗?”李富贵指着他敲过的一排门。

  “以前有,都死啦,怎么,瞧你这样儿是想在这住下来?”

  “我,我想找间房。”

  “这儿的房子只要没人你都可以住,不要钱。”

  李富贵又哆嗦了一下,问:“都没主儿?”

  “不是说了吗,主儿都死啦。”

  “我在宫里听人说这儿住的都是宫里行走的。”

  “小子,你说的是哪年的老皇历了,这儿早败了,打从光绪三十年起就没新人来过,要说从前,这儿热闹得很,有馆子,有戏园子,比天桥都热闹,现今都败了。”

  “这附近还有房子吗?”

  “要找房子上北京城去,这儿就这么多。”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荣儿拉着李富贵说:“咱还是别住这吧。”

  “不住,咱有钱,到北京城找大房子去,四合院,那多气派。不住这儿,这儿是人住的地儿吗?”

  苏州街是没法住了,还得回北京城,北京城里房子多,四合院也多。李富贵带着荣儿钻了一下午的胡同,房子有,可人不赚他的钱,一看他是宫里的,说话都离他有三尺,一路找到天黑,走得脚脖子直抽筋,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别说四合院,连间茅房也不让他们进,李富贵累得不行,靠一面墙站着,一边喘气一边嚷着:“这他妈是什么世道,有钱还花不出去,姥姥的。”

  这声音惊动了墙里的人,有人打开门拿灯笼照了照,说:“嚷嚷什么,喝多了回家睡觉去,别他妈在这瞎嚷嚷。”

  李富贵来了气儿,也高声说:“我爱嚷嚷,关你什么事,这北京城是你家的?”

  那边嘿了一声,说:“你他妈有病啊,还真有横的。”说着又用灯笼照了照,又出来几个人,往这边看。

  荣儿见人来的多了,怕出事,忙说:“对不住,我们找住处走累了,在这歇一歇就走。”

  那边说:“还有个娘们,过去看看。”

  过来几个人,走近了又用灯笼照了照,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唱戏的?”

  李富贵又来了气,说:“你他妈才是耍猴的。”

  “你找打是不是?”

  有人说:“不是唱戏的,是宫里的公公。”

  几人哦了一声,又围着他看了半天,一个年纪大点的说:“要找住处就赶紧,待会天黑透了,胡同里不清静。”

  李富贵听说不清静心里就打起了鼓,问:“有抢人的?”

  “抢人的,杀人的,多去了,快走吧。”

  李富贵腿一软,更走不动了。

  “劳驾,几位能不能让我们在这儿住一夜,就一夜,我们给钱。”

  几人互相看看,一人说:“不能让他们住,不吉利。”

  李富贵说:“就一夜,我们给钱,各位帮个忙,这大黑的天,我们上哪儿去?各位帮个忙,就算积点德吧。”

  年纪大的人说:“你给多少钱?”

  “你们说,多点少点的没啥。”

  “三块大洋,让你们在堂屋里躺一夜。”

  “行,就三块大洋,不过她得有地方睡。”李富贵指指荣儿。

  “那就再加一块。”

  姥姥的,这不是抢人吗,四块大洋,那是宫里一个月的俸禄,这就叫人在矮沿下,不得不低头,知道你在抢也得挨着。李富贵咬咬牙,说:“就这么着。”

  有人说:“不行,让他们住不吉利。”

  年纪大的人说:“咱这几个光棍还在乎这个?再说了,不就一夜吗?赶明儿让人挑几捅水一冲就成,现放的大洋不要这才叫不吉利。”

  这一夜睡得李富贵腰酸腿痛,天冷,青石板的地面又冰凉,身下只垫着薄薄的一层棉絮,冷气嗖嗖的直往上冒。半夜里想起夜找不到茅房,也没敢喊,就在墙脚边上撒了一泡。天没亮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骂,李富贵想着是那泡尿被发现了,一轱碌爬起来就想跑,才想起荣儿还睡着,叹了口气,只好又躺下。

  天大亮了,荣儿也起来了,两人胡乱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一个壮汉堵住了他们,李富贵说:“房钱昨天就给过了。”

  壮汉瞪着他,一言不发。

  李富贵再说:“劳驾,房钱昨儿给了,我们要走了。”

  壮汉继续瞪着溜圆的眼珠子,猛地指着墙边那泡尿,说:“这是野狗撒的?”

  李富贵的脸刷地红了,结巴着说:“我昨天找不到茅房。”

  壮汉说:“找不到就在这儿撒?你是野狗?”

  李富贵没敢再说话,这事儿摆明了是自个儿不对,理不直气也就不壮,还别说理直不直,在这壮汉跟前,那气没法壮起来。李富贵摸出一块大洋,递过去。

  壮汉接过大洋,抛一抛,哼了一声,说:“真他妈晦气。”就让开了路。

  出了门,转过一条胡同,前面一个岔路,李富贵看看荣儿,说:“咱们往那儿走。”

  荣儿说:“贵子,我看这么找不是办法,就凭咱们,我估摸着找不到房子。”

  “那你说咋办?回宫里?可也得回得去啊。”

  “贵子,你在北京城有没有相识的熟人?要有就找他们帮下忙。”

  熟人,李富贵别看在北京城待了十多年,要说熟人还真没有,相熟的都是宫里的,找他们,还不定谁帮谁呢。李富贵想了半天,突地想起一个人来,马三爷,要说熟人,还就这么一个。

  “我倒是有个熟人,也不太熟,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那就去试试呀。”

  李富贵脸红了,嗯了几声,说:“十多年前的熟人,也不知还住不住那儿。”

  “那就去看看,要没在再想办法。”

  李富贵叹了口气,也只得去找他了。

  李富贵还记得马三爷住在尽忠胡同,两人转悠了一个多时辰,总算问明白了尽忠胡同在哪儿,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尽忠胡同口,没变,还是原来那样,进了胡同没多远,就看见了那扇上着大红油漆的门,没错,就是这,只是那漆没以前

  那么红,脱落了不少,露出灰黑色的底子。李富贵走上前,找那个挂着马字的门牌,没找到。

  “牌子没了,不知人还在不在。”

  “你敲门啊,不问怎么知道。”荣儿催促着。

  李富贵走上几步,抓起门上的铁环敲了几下,里面没声音,又敲了几下,停了一会,里面有人问:“谁呀?”这声音听着依稀有些耳熟。

  李富贵清了清嗓子,高声说:“这是马三爷的厂子吗?”

  停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一边开门一边问:“谁呀这是。”

  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人,六十来岁年纪,红润的脸膛,下巴光光的,上下打量着李富贵。

  “马三爷!”李富贵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是马三爷,模样儿没变,那股子神气也没变,只是比以前老了点,头发比以前白了些,没了那根辫子。

  “你····”马三爷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没认出来。

  “我是李富贵,马三爷,十三年前我爹带着我来您这儿。”

  “你是宫里的人?”

  “是,才出来。”

  “你爹是·····?”

  “李大,保定府的李大,李大傻子。”

  马三爷一拍脑门儿。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有这挡子事儿。”说着又打量了他一回,“你这是····”

  “这不才从宫里出来。”

  马三爷嘿嘿笑了。

  “怎么着,在北京城没法混了?想起我来了?”

  “那还能想别人吗?马三爷,怎么着也忘不了您哪。”

  “好事也想不起我,别在这站着,进来,进来说话。”李富贵和荣儿跟着马三爷进了院子,一前一后两个跨院,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以前干事的人没了。

  “马三爷,厂子没开了?”

  “早没开了,民国那年就没开了。”

  到堂屋坐定了,马三爷看看荣儿,又嘿嘿地笑了。

  “小子,在宫里混得不赖吧,老婆都混上了。”

  李富贵脸红了,说:“三爷见笑。”

  “说说,有什么难事要我帮忙。”

  “三爷,还就是您,在您这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去,还真有事要您帮忙。”

  “说说。”

  “想找房子。”

  马三爷看看他。

  “没少碰钉子吧?”

  “您一说一个准儿。”

  “那还用猜吗?瞧你们这身打扮,象棺材里爬出来的,谁愿意给你房子住?”

  李富贵看看自己身上的行头,再想想街上走路的人,没错,真象棺材里爬出来的。

  “三爷,您说换身衣服?”

  “光换衣服也不成,你一说话谁听不出来,谁都嫌你不吉利,别说你,那跺跺脚北京城就抖三抖的小德张,走在大街上花子都不愿搭理他。”

  “那您说咋办?在宫里待过的人就没法活了?”

  马三爷站起来,提过一个擦得铮亮的铜茶壶,李富贵忙给荣儿使个眼色,荣儿接过茶壶给马三爷倒上了茶。马三爷端起茶碗,吹了吹,咕地喝了一口,抹抹嘴,说:“你既然来了,我也没法不帮你这忙,谁叫我这人热心,你爹人不错,爽快,我就喜欢爽快人,没说的,谁叫你找上我呢。”

  李大傻子是爽快,三十两银子使出去眼都没眨,这钱没白花。

  “三爷,全仗您照应着。”

  “要说我这号人,以前干过那个行当,钱是没少挣,可爱搭理我的人也不多,人人都图个吉利不是?这北京城里说来说去能在一起说上话儿的,还就是你们这些宫里行走的,能不帮忙吗?就说这尽忠胡同,冲着我在这儿几十年的面子,住下了七八户宫里出来的人,要在别处,想都别想。”

  “三爷,您说这有房子?”

  “要没有我和你废什么话。”

  李富贵心里踏实了,这地方好,清静,进出也方便,还住着宫里的人,有事也多个照应,没准还能遇上熟人。

  “马三爷,要是这儿有房子,我就住这儿了。”

  马三爷又喝了口茶,慢慢悠悠地说:“贵子,你是想住个独院还是只要间房?”

  “独院。”

  马三爷笑了:“行啊,小子,这宫没白进,发啦。”

  “那还不是托三爷您的福吗?”

  “是买还是租?”

  “租吧。”李富贵本来想买,怕他狮子大张口,一下把钱花没了,往后这日子就难了,掂量了一下,话到嘴边改了口。

  “一年一百大洋,随行就市,怎么样,不贵吧?”

  李富贵也不知道贵不贵,说:“三爷,我好歹得看看房子。”

  “不用看,包你住得舒坦,说好了你立马就能搬进去,就在胡同口,往里数第三道门,钥匙也在我这儿,要愿意,就在这交钱拿钥匙,先交一百大洋,今年还剩一个多月,不算,算明年一年的,够意思吧?”

  “这个····”

  “怎么着?信不过我是不是?行,信不过我找别家也成。”

  “马三爷,我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您吗?我愿意,愿意。”

  马三爷笑了,说:“愿意就交钱吧。”

  李富贵取下包裹,打开,数出一百块大洋,交给马三爷,马三爷晃眼一看,包裹里白花花的全是大洋。

  “好小子,还真发了,怎么着,在宫里是伺候皇上还是太后?”

  李富贵嘿嘿笑了笑,没吭气,伺候过谁也没用,这不民国了吗。

  马三爷数好了钱,收好,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拿着一串钥匙出来,交到李富贵手里,这就算成交了,这么便当?李富贵想起昨天跑了一天,怎么就没想起找马三爷呢。

  李富贵和荣儿出了马三爷的院子进了自个儿的院子,也是一前一后两个跨院,比马三爷住的小一点,有堂屋,有厢房,就是屋子里空荡荡的,连把椅子都没有,李富贵让荣儿算计一下要添置的家什,得快去卖,不然这第一夜就没法过。算计好了两人正要出门,马三爷过来了,转了一圈,问:“怎么着,要添置家伙?”

  李富贵说:“先买些急用的。”

  马三爷用手扯着李富贵穿的袍褂,说:“就你这打扮,谁卖给你?”

  李富贵说:“那也得去买啊,不然睡哪儿?”

  马三爷问:“要买什么?”

  荣儿把算计好的东西都说了。

  马三爷算了一下,说:“拿五十块大洋,我替你去买,你们就别出门了,衣服我到对过的裁缝店看看,先给你们拿两套穿着,你们就在这等,两个时辰准好。”

  李富贵没法,只好又拿出五十块大洋交给马三爷。

  马三爷走了,荣儿说:“三爷还真是个热心人。”

  李富贵哼了一声,说:“热心个屁,我看八成儿他在阴咱们。”

  不到两个时辰,马三爷回来了,带来了一帮人,连搬带抬,八仙桌,柜子,床,锅碗瓢盆,还真没漏下什么,这么一摆,就算是个家了,马三爷把衣服也给了李富贵,临走时说:“明儿别忘了给对过的裁缝店两块大洋。”

  有了家,这就得过日子了。尽忠胡同二十来个院子,住着七八家宫里出来的人,李富贵问明白一家家访过了,没熟人,都是比他大十来岁的,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管事人,李富贵伺候过太后,皇上,身份也比他们高不少。那些人原本见李富贵年纪不大,人看着也不精,起先不大爱搭理他,后来听说他伺候过皇上,神色间就有些不一样,虽说都是奴才,可李富贵是一等一的奴才,是公公,和常人不一样。

  和李富贵隔着一个院子住的那一家,主人叫天宝,宣统八年出的宫,算是能和李富贵攀上点干系,说起来宫里老一些的人也有几个认识的,李富贵也就常去他那儿坐坐,闲聊中李富贵就问他有什么生意好做,按李富贵的想法,得找点事做,体力活是做不了,可自个儿有本钱,开个小店什么的也不为难,往后俸禄没了,怎么着也得有点进项,坐吃山空也不是法子。

  天保听说李富贵想开店,小眼睛一下瞪圆了,说:“你是伺候皇上,太后的主儿,开店?还用得着操那心?舒舒服服地享福吧。”

  李富贵说:“我倒是想享福,可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我就得去要饭,底子薄啊。”

  “我就不信你底子薄,说别人我信,你是跟着皇上的,还愁钱?怕你下辈子也花不完。”

  李富贵苦笑着说:“我伺候这皇上能和以前比吗?真没钱。”

  天保半信半疑,说:“是不能和从前比,你要是伺候过老佛爷,你还会住这儿吗?看看人家小德张,那风光劲儿。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究竟还是皇上。”

  李富贵叹了口气,说:“是到是皇上,可我真没多少钱,都是一拨儿的,我用得着在你面前装穷?”

  天保听他这么说,也就信了,说:“要说宫里出来的,开店的也不少,不过手艺活是干不了的,力气活也别想,那一等一的人都在地安门外开着古玩店,古玩字画什么的,生意好着,洋鬼子喜欢这个。”

  李富贵说:“那是有路子有胆子的人,我开不了,还可以些啥?”

  “往下的就杂了,开客栈的,开茶庄的,卖菜卖肉的,给人算命的,再没活路了,也有出家当和尚的,也有象我这样什么也不干吃老本的。”

  “我不行,家里还有一口子人,吃老本,怕吃不下十年,光这一年的房祖就一百大洋。”

  天保说:“小子,你被马三爷给阴了,就这院子,一年最多三十大洋,你也别生气,找马三爷的人都被他阴过,我刚来的时候胡里胡涂白送了他一百多两银子。”

  李富贵牙痒痒的,马三爷,你也太狠了点,这不是明抢吗。

  天保见李富贵没说话,又说:“你也别急,都这样,这儿住的全被他阴过,第一年就这样了,往后你住长了,事儿也明白的多了,就好了。”

  李富贵叹口气,说:“也不算阴我,没他还真找不到房子,原本也想给他谢礼。你住在这十来年,就没干点事儿?”

  “干事儿?我凭什么我?当着多年奴才,还没干够么?我就想享福,不想干事。”

  李富贵想问那你钱花完了怎么办,转念一想,又没问了,说:“那我上街去走走,看看能不能转个铺子。”

  天保说:“你就去转转,不过别找马三爷,有什么事不明白的问我,我给你出主意。”

  尽忠胡同在北京城西南角,靠近城墙,出胡同没多远就是一个市面,人来人往的还算热闹,李富贵转悠了几天,铺面到有,价钱也还行,李富贵琢磨着不能开个费钱的行当,最好是不花什么钱,赚得少点也成,安稳就行。这市面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茶庄,最近的茶庄都在二里开外的菜芽胡同口,方圆二三里地的人都往那凑,生意还行,虽说开茶庄赚不了大钱,可是安稳,平时里麻烦事儿也少,又不用花多少钱,开起来先维持着生活,往后再想其他的,这么想着,李富贵主意就定了。

  这事儿他没去告诉马三爷,也没和天保说,马三爷会阴人,天保就不会?李富贵和荣儿说了,荣儿也赞同。从尽忠胡同出去半里多地有一家信仁当,临街的铺面,里面三十丈见方,老板是江南人,赚了点钱不想在北京住了,想回老家去。

  李富贵早就看好了这片地,主意一定就去找老板说,老板倒也爽快,两百块大洋让给他,另外每年还有一百大洋的房租,这价钱不算贵,李富贵问了三四家,这价钱不离谱,李富贵没还价,回去拿了两百大洋,做了份文书,两人在上面画了押,就算成交了。信仁当原先有一个伙计,叫六子,十七八岁年纪,看着人还机灵,也老实,李富贵想着再找人也麻烦,就把他也给留下了。

  房子弄好了,李富贵请了几个泥水匠来把里面平了,又找木匠来打了一个柜台,十张桌子,几十把椅子,买了茶具,砌了灶台,弄完了算算又花了三十块大洋。李富贵觉得不算贵,这要找马三爷,没一百块下不来,这房子还不定被阴多少。马三爷给李富贵买的八仙桌有一只脚快掉了,李富贵就把木匠请回家来修理,顺便问问木匠这些家什多少钱,木匠各个屋子转转,算一算,没超过二十大洋,还没一样是新的,李富贵差点背过气去,姥姥的,当大头我自己去当,当你马三爷的大头,真不值。

  李富贵又租房子又开工,天保知道了就跑过来,看了铺子,一边先埋怨李富贵没和他商量,又多花了几十块大洋,一边说:“啧啧,这跟着皇上的人是不一样,脑子是灵,我怎么就没想到开个茶庄?白在这住了十多年,喝茶还得跑两里地

  儿,这下好了,有地方喝茶了,贵子,要不我也入一股,就算我两人开的?呵呵,玩笑,玩笑,你还真行,几天就弄好了,真是跟着皇上的人,开茶庄是委屈你了。”

  李富贵说:“原本是要找你商量的,这不事情急,人家要忙着走,我也就没去找你,就先租下算了。你是享福享惯了的人,不比我,闲不住,茶庄开起来了,往后还得请你多照应照应。”

  天保笑道:“那是那是,不照应你我还照应谁去?贵子,这茶庄叫什么,字号有了么?”

  “还没呢,这不正要找你吗?你给我拿个主意。”

  “北京城的茶庄,有叫聚福楼的,有叫听雨轩的,菜芽胡同那个叫吉祥阁,依我看这名号得俗,你想想,这儿开茶庄,来的都是什么人?还不都是俗人,最好叫一个大伙听着顺耳好记的,别文皱皱的让人别扭,赶明儿有人见了面,问:今儿到哪儿消遣啊?这位说:就到那什么什么茶庄吧。明明有字号,人就是记不住,

  那不等于没字号吗?”

  李富贵笑着说:“也到是,您给想一个,我是想不出来。”

  天保说:“我老家河间府有一家大客栈,算得上河间第一家,生意极好,字号就叫作四海客栈,我琢磨这字号不拗口,一看就能记住,你这就叫四海茶庄怎么样?”

  李富贵听了觉得这字号不错,反正自个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就点头说:“行,就照您说的,四海茶庄,我这就让人做匾去。”

  民国十四年元旦,李富贵的四海茶庄开张了,也算沾点过年的喜气。李富贵买了两串炮竹放了,挂上了黑漆金边的大匾,匾的四边缠了一圈红绸子,也没搞什么大的动静,把尽忠胡同左邻右舍的请了来,往那一坐,红包一收,这张就算开了。

  正热闹着,马三爷来了,一进门就嚷:“贵子,你他妈够阴的,这么大的动静我楞是不知道,开张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怎么着,怕我给不起红包?”

  李富贵忙忙地迎马三爷坐了,陪笑着说:“那能啊,三爷,您老事忙,再说了,啥事都找您我也过意不去不是,昨儿还去请您,您没在,想着等会再去,没想到您就到了。六子,给三爷上茶。”

  马三爷瞪着李富贵,说:“你这是在阴我来着,怎么着,怕我抢了你的?”

  “三爷,瞧您说的,您老到哪儿都是爷。”

  天保也凑过来说:“三爷,这事儿不怨贵子,本来也急,我也是弄起来后才知道,贵子是爽快人,三爷您是前辈,和后生生什么气。”

  三爷扭头说:“关你什么事,用你来多嘴,贵子,我没生你的气,你开店,这是好事儿,我生那门子气?就是这事儿你该和我说一声,你们这一拨能在这儿住,说句托大的话那可都是冲我的面子,你做什么事儿不和我说一声,那不是不给我面子吗?你说了,有事我也好照应你,你要不说,往后这出什么事儿可别来找我,这北京城不好混。”

  李富贵忙说:“那是,那是,三爷,这遭是我的不是,赶明儿我在东来顺摆一桌,给您老陪罪。”

  马三爷说:“你得罪我没啥,冲着你爹的面子,我还能为难你吗?可这旁人你得罪不起,这不,方圆二里的爷们都发话了,你看着办吧,你不会做人,我也没法子。”

  李富贵吃了一惊,说:“爷们?什么爷们?”

  “你可真是个棒锤,贵子,东来顺的宴席你是摆定了,可不是请我,看你啥也不懂,这么着吧,人我给你请,有十来个,你一人包上两块大洋,到时候给人送上,保你这茶庄平平安安,往后生意兴隆。”

  李富贵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省钱,没门儿。

  马三爷见李富贵没说话,就嚷着:“怎么,你不乐意?”

  李富贵忙说:“乐意,乐意,马三爷,就照您说的,我乐意,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事儿,大洋算什么,身外之物,没说的,三爷。”

  马三爷才满意地笑了,说:“那就这么着吧,贵子,今儿你开业,还没恭喜你,这个算我的一点意思,你拿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扔到桌子上。

  “三爷,这还让您破费。”

  “你收着,收着,这是规矩,咱讲什么得先讲规矩,你收着。”

  姥姥的,送大洋也是规矩,李富贵拿起来,轻飘飘的,顶天是两个大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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