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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爱上的那个人

http://www.sina.com.cn 2003/08/28 09:43  新浪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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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叶萱

  和大游的感情纠葛乱七八糟地缠了两年。在这期间我们打过闹过和好过,哭过笑过反
复无常过,纯粹是“剪不断,理还乱”,一直折腾到今天。我想这一次我该做个决断了:无论大游是否值得我爱我都至少要给自己一个答复,这是个心理问题。

  我取出两张雪白的纸,平行地摆在自己面前。左边一张写上“优点”,右边一张写上“缺点”。都是工整的蝇头小楷,看上去很舒服。大游曾不止一次的提出要追随我练字,但因为此人悟性太差于是屡被拒绝,于是大游一直写一手“狂草”,这一点在他的笔记本上表现的尤为突出。不过说心里话,大游的字是极出色的,而且远在我之上。

  我和大游是高中三年的同学,三年里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这一次你第一下一次一定是我第一。于是在这种你追我赶中我们两人出尽了风头,大奖状小证书抱了一堆,就连我俩坐着的那几排(我们前后桌)也顿时被誉为“人杰地灵”。怎么说呢,反正与我“志趣相投”也算是他的一个优点吧。

  工工整整地在左边的纸上写上“志趣相投”,心里却有了一丝丝的怅然。窗外是在下雨的,在这样一个天气里做这样一个测试不知是否吉利。大游是唯物主义者,我却有一点点的唯心。我是信“命”的,虽然高三时入了党、宣了誓但总有一点点的底气不足。大游很不服气。照理说他比我更唯物却以三票之差输给我而未走到党旗下,他把这归咎于校团委常委会的男女比例失调——女委员比男委员多三名!

  大游是那种人缘极佳的男生,虽然不帅却很招眼:口才好、有文采、成绩棒、又热心,工作能力强。当然也有不少女生在大游背后指指点点无比崇敬,但大游总是“独善其身”。偶尔开他的玩笑他便嬉皮笑脸地看你:“非汝不娶也。”弄的你哭笑不得。

  大游的纸条扔的很准,这一点表现在我们的座位分开之后。无论多远,他总会让纸团准确飞到我面前。打开之后无非是一些“晚上吃什么”“你听懂这道题了么”“下午三点开会”之类的话。高中三年毫不夸张的说我们的纸条可以装一麻袋,但现在想起来,百分之九十九是可说可不说的废话。

  在高三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点的变故,原因是大游写给我的一张纸条。纸条被我撕掉了,但有些字句是依稀记得的:“虫儿(大游为我取的绰号),你肯不肯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呢?想象一下我们在星空下的甬路上一起散步,多么美妙,多么美妙……”我看得出来大游有点“那个”意思,我当时很生气,觉得大游的信亵渎了我们三年来的纯净友情。不知为什么我对大游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甚至在一段时间里时刻躲着他。“死党”妮子是唯一的知情者,也曾试图劝我与大游和好,但在当时我丝毫没有这个意向。我们就这样僵着,僵了三个月。我们谁也不肯先向对方说话,一直到高考。

  我没有和大游考同一所学校,虽然我们都考上了名牌大学,但他去了省外而我留在省内。我想我们分开会比较好,因为我们两个都那么固执,离的近了会出事。

  临报到的前两天大游打来了电话,约我傍晚时分出去“谈谈”。我知道这次谈话不会很轻松但我还是去了。因为不管怎么说爱上一个人并不是错,况且大游是个很优秀的男生,这一点我无法否认。

  “虫儿,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个机会?”他问。

  “大游,你是很好的,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是我们做兄弟做死党不也很好么?我们彼此都太了解了,我们若真走到一起那岂不是很滑稽?”我看到了大游眼里的无奈,可这也怪不得我:我太了解他了,这使我很难想象如果我们两个人成了一对会有何浪漫或甜蜜可言。于是在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一个男生勾了小指头:约定从此以“兄弟”相称,大游妥协了。

  大学的确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在这里你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于是我认识了杨木,当然这是他的笔名。他那时是校刊的学生主编,才华横溢,是无数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我们的相识有些巧合的味道:我们乘坐同一辆公共汽车,同是大学生便聊了起来,最后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同校不同系的同学。杨木说:“你很漂亮。”我说:“过奖过奖。”回校后我忙不迭地打电话问妮子:“我漂亮么?”妮子笑道:“其实你是挺漂亮的,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绝对是可爱的。当然我除外,你没法和我比,咱俩不是一个档次……”骂完妮子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杨木毕竟是个很出众的人物,我对他很有好感。

  一来二去的我与杨木就走到一起了,当然没忘记告诉大游一声。大游的态度是那种沉痛中的大度,一封信耗了十页纸,历数了他的种种深情,末了没忘祝我幸福快乐。几天后他还写了封信给杨木,说你要对虫儿好,她一帆风顺惯了,经不起暴风雨。多爱她,多呵护她,凡事让着她。她是那种“286”级别的大脑,有时会犯傻,别跟她计较……婆婆妈妈、琐琐碎碎的,害得我捧着那信感动了一下午。大游还在信里警告杨木:你若对虫儿不好我就把她抢回来,而且我会狠狠的揍你!语气凶巴巴的,显然是不死心。

  可惜的是我与杨木的“爱情”只维持了一年的时间就土崩瓦解了。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反正大家说散就散了。他放弃我的理由是他感受不到我对他的热情以及那种全心全意的爱,我放弃他的理由是在他身边多了一个漂亮女孩的影子而那影子又不是我的。那是大二的冬天,我觉得那个冬天格外的冷格外的糟糕而且糟糕透了。我一个人在寝室里躲了整整三天,到双休日结束时我仍不肯出门透透气。最可恨的是杨木的新的女朋友就住在我隔壁,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仿佛在往我伤口上撒盐。同宿舍的姐妹对我寸步不离,惟恐我见缝插针的寻短见。其实我不会那么傻的,我只是很伤心很伤心罢了。因为我一直那么要强,也一直没有输过,而如今却输在一个公认不如我的女生手里,这种味道要多苦有多苦。况且我是爱杨木的,至少也是喜欢。他是我二十年来第一个可以用“爱”冠之的男生,也正是他使我“初恋即终恋”的念头宣告破产。

  满地都是落叶,气温在一夜间骤降,从零上十度到零下五度,天上也飘起了碎碎的雪。传呼器呼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幻觉。直到我包的像茧子一样跑到楼下值班室看到了大游的脸:风尘仆仆中透着傻呵呵的笑。“虫儿,我来了,来看看你。”他说,他的声音被冷空气冻的颤巍巍的。我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亲人外最疼我的是大游,最舍不得我最纵容我的也是大游。

  大游带我跑到学校的湖边,一层层的剥去了我缠了无数道的围巾,直到看见了我的脸。“虫儿,别裹着自己,想哭就哭吧。”他说。我真的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颇不雅观。大游在旁边狠狠的骂杨木:“太不象话了,欺负我们虫儿。《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保障法》明确规定不准对老年人进行虐待的。虫儿咱去告他!”直说到我憋不住的想笑。“我不是老年人。”我告诉他。“哦,那就去找《妇女儿童保障法》。”他煞有介事的说着,那副表情让我笑出了声。哦我险些忘了,大游是学法律的,那时我还在想多亏他学的是法律,否则在那几天里说不定他真会把杨木揍个乱七八糟。

  “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说完这句话大游就走了。他走之后我才知道大游接到姐妹们的电话就急匆匆的赶来,为此他放弃了两门功课的考试。回校后他就忙着补考而且还被辅导员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家有事。”他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辅导员骂累了这事才算过去。

  大游在学校里依然是优秀的,依然有许多女孩追大游。每到被追的没有逃路时大游就会摸出钱包指着我们的合影说:“看看这是我女朋友,漂亮吧?”照片上我坐着大游站着,大游的手搭在我肩上,我们都一脸的阳光灿烂,而在我们身后的是碧海蓝天。其实这也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影,是何时照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大游有时寄信来会告诉我:“我又拒绝了一个女生,她很漂亮,不过我觉得你比她还漂亮。”至于这事是真是假谁知道?

  大游的个子很高,一米八三的身高让人很有安全感。他的战术是正确的:他使我在心理上越来越依赖他,甚至在上完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我想起大游的一米八三就会有放心的感觉。对大游的感觉是“渐入佳境”了,这一点他比我更清楚。

  写到这里左边的纸上已有了几排优点:热情、能干、有上进心、成绩优秀、善解人意……当然最有分量的还是最后一句:非常非常爱我。我感觉得出我的天平在向左倾斜。

  右边的纸还空着。其实大游的缺点和优点一样多。比如他喝酒,而且还会喝醉,一旦醉了就不知道自己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喝醉了就伤心,就写一纸歪歪扭扭的字问:“虫儿,你觉得二十一世纪你会不会爱上我?”对于这种信我懒得理它。其实他真醉还是假醉我也不清楚。

  大游的皮肤黑黑的,有些像猩猩。虽然五官错落有致,但与“白马王子”不沾边,叫“黑驴王子”还差不多,勉勉强强就是过得去罢了。

  大游特别的淡泊名利,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对于什么评奖,官衔就连那次入党他都看的很淡。有时甚至有一点点偏激,只看贪污受贿不看见义勇为。这也是他选择法律的一条原因。对此我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我说过的,他很固执。

  写到这里右边的纸上也有了那么几行字,但我还有一条没有写。我想那是大游最大的缺点:他太爱我了,为了我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不怕。比如说他看到一辆车向我冲来,他可以奋不顾身的去扑开我,仿佛他是铜头铁臂,是金刚石做的。而那又是一辆大卡车,开车的是一个汽修厂的维修工,他除了方向盘什么都不会使。那辆卡车一路呼啸而下,在那一天有四个人葬身车腹。在那以后的许多天里我都有些发呆,那样一个场景只有疯子才会不受刺激。在那一刻,大游的行为就像一个疯子。

  我轻轻的搁下笔。结束了,不必写了。我是爱大游的,毫无疑问我爱他。我想把这两页纸送给大游,不知他收到后会不会乐晕掉。你看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一天距二十一世纪还有一段时间,我提早做出了我的判断。尽管在优点那一栏我还有许多条没有写。比如他志向远大,他要去北大考法学研究生,他约我北大见。我一定会考北大的,因为大游想考。我也一定会成功的,因为大游在看着我。

  我仔细地折着两页纸,折成两只飞翔的鹤。我托着它们走到屋外。雨停了,开始下雪,那雪净得人见人怜。是大三的冬天了。去年的这个时侯大游对我说:“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今年的这个时候我对着天空说:“大游,你也是我心里最好的。”我终于在这个世纪爱上你了,大游,你开心么?

  我摸出钥匙。钥匙环是一枚打火机,是大游送的。打火机是一只小瓢虫的模样,大游说我们同种同族。

  我点燃那两只鹤,然后看它们变成黑色的蝴蝶在白色的世界里飞。有几片飞的很高,一直飞到我看不见。

  原谅我,大游,原谅我到现在才说“我爱你”。其实早在你倒在车轮下的那一刻,我就撕心扯肺的感受到你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大游是为了我而去的,他是那四个人之一,他的名字上了那天的晚报,他是我在二十世纪末爱上的那个人……

  那年那月,早已记不清我有多少泪水与遗憾。因为许多事,早已不忍再去回忆。

  只是往事也如水,冷冷地从心上流过了,却还没忘留下一道血色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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