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慧

Faculty of Education,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躺在床上她为自己的头是圆的而苦恼，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放它的位置。枕套里不知塞的什么廉价物，整体蓬松却到处疙疙瘩瘩。身下的床垫已经被重量级的人物压走了型。在试图找到其平衡点的同时，林子越发真切地感受到那似有似无却总也摆脱不掉的脑油味对她神经造成的刺激。她已经周身地不爽了，但睡意却并不能像浓雾一样漫过意识的小山头，她能数清儿时背过的童谣。随着夜的深，凉意也在无孔不入地渗透。那薄得像洋葱皮似的毯子似一口轻气就能被吹跑。她想到了冰箱里的冻鱼――“只是我的眼珠子能动，它不用翻身也用不着翻身更不能翻身而已”，翻身意味着钢丝与弹簧的合奏会惊醒同室的其他游伴。除了楼下一辆接一辆疾驶而过的车辆和醉酒人的大声吆喝，她能听清室内的一切细微声息，甚至能感受到那位泰国素食主义者辘辘饥肠发出的无声抗议。“他的身体一定是卷缩的，全不似那位晚饭上吃了半只烤鸭的中国新贵”。他不打酣，却时不时弄出鸭脖子受阻时发出的咕噜声，也许鸭肉转化的热量确能起到羽绒护身的效果，他是悍然入睡了。――“索性起床出去走走倒是自由和明快。”林子蹑手蹑脚溜了出来。

　　过道反比屋内暖和，倦倦的灯光里弥漫着并不令人厌的香水味。值班室里的小伙子像是日本人，但又略显精明和偏高了些，正和三个找他合影的金发女郎打笑。她们并不年轻了，但需求刺激的兴奋跳跃在她们厚厚的眼袋里和拇指盖大小的鞋跟上，其神情各各似那火苗临熄前壮烈地一跳。自上而下逐层走过，林子竟发现那看似便宜的装饰画倒挂得有规律。五楼全是些不知名的彩色风景，四楼则尽是黑白人物，只是披头士、玛丽莲·梦露、马丁·路德·金并排挂在一起，让人怀疑英国人是否视政治如同演戏，但直觉告诉她英国女王的画像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三楼、二楼的两把大锁封杀了她的好奇与百无聊赖。透过门窗她看到的是遮盖一切的黑和冷，还有那锁上的锈带给她的阴森。她几乎是带着感激走到两个下楼但对身外事漠不关心的中年男子中。

　　一楼倒热闹，狭长的厅里除了摆放着一个插放各色广告的架子外还挤着五个高个子的欧洲姑娘，看来她们已和接待员交涉过了，‘客满’两个字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她们无声却又东倒西歪地站着。当有一搭没一搭地得知她们是从葡萄牙远道而来，接待员迟疑地停下了手里的鼠标，告诉他们四楼有个休息室，但他并没有看到她们上楼。五个姑娘立即消失在上行的电梯里。又有一群金发碧眼、满身香水味的大男孩往外走，和门外三、四个吸烟的男女打着招呼。林子很想和他们一起奔向那夜的律动，生命的不停息，但她的脚却又分明带她向回走。“兴奋地睡不着？”接待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只是和小说里描写的不一样。”那嗓音哑哑的，全不似从她口中说出。时值夜里三点五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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