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成大学生愿意玩梗 能成为社交“快捷键”吗?

七成大学生愿意玩梗 能成为社交“快捷键”吗?
2020年08月03日 09:30 中国青年报

  原标题:“玩梗”能成为社交“快捷键”吗

  邹淼淼一直认为自己是潮流最前线的“冲浪女孩”。从初中开始逛贴吧、天涯,到后来微博、豆瓣、b站,邹淼淼平均每天花费在手机和网络上的时间不算少。最新的热点她总能时刻追踪,各种网络流行用语也能信手拈来,“玩梗”已经贯穿在她日常的生活中。

  王婧雯还常常想起几年前那个下着雨的傍晚,当她乘车经过一个拥堵的十字路口时,不知是哪辆车开始鸣笛:“嘀——嘀嘀”,随后,周边几乎所有车辆都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嘀——嘀嘀”的笛声,前后长达10余分钟。这让王婧雯一阵困惑:“虽然是有些堵车,但怎么会长长短短响了这么久。”经过朋友的解释我才知道,“嘀——嘀嘀,一长两短,招手即停”,曾经是某知名网络社区的一个广泛流行的“梗”,后来发展成为一种“对暗号”的方式。“对上了暗号,我们就是一家人。”王婧雯的朋友解释道。

  一个月前,歌曲《一剪梅》登上了国外多家社交媒体热度排行榜的前50名,尤其受到北欧国家听众的欢迎。“当我们还在沉思如何跨越语言障碍进行交流时,一个由‘梗’构成的交流飞地,正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平’。”中国传媒大学网络视频研究中心在《〈一剪梅〉国外爆火:玩梗背后的“表达失语症”》一文中提到,“1976年,进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首次在著作《自私的基因》提出‘meme’一词。通俗来说,‘meme’就像是我们日常生活中说的“梗”,造梗、玩梗都是‘meme’复制变异的外在形式之一。”作为互联网社交平台的孤立个体,年轻人逐渐习惯通过“meme”、也就是通过玩梗来快速地寻找他的“同类”。“就像是听到‘群英荟萃’能自然地联想到‘萝卜开会’”。

  近日,中青校媒面向全国近1000名高校大学生展开问卷调查,调查显示,72.48%的被调查者愿意主动“玩梗”;26.61%表示“顺其自然”;仅有0.91%的被调查者非常抗拒接收最新的网络流行语。

  当“玩梗”成为年轻人的社交“快捷键”

  就读于传播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齐悦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玩梗女孩”,她每天都在微博、豆瓣上关注各种最新动态。她还与4个好友一起组成了一个微信群,大家每天分享八卦和流行“梗”。上个月,由于要专心准备一篇重要论文,齐悦辰把微博卸载了,也没有过多参与到好友群聊中来。当有一天,她打开手机群聊,翻一翻好友的聊天记录和朋友圈的新动态时,突然发现朋友的很多谈话她已经看不懂了。“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很难插进去话,会很焦虑。”齐悦辰说,“还是希望我可以随时追踪最流行的‘梗’,跟上朋友们的步伐。”

  中青校媒调查显示,67.34%的被调查者在了解到某个新“梗”时,会在适合的场景与好友分享,19.05%热衷于与好友用网络流行语进行交流,甚至主动创造新“梗”,13.61%表示自己“看看就过了”。另外,在中青校媒设置的“流行梗知多少”的测试中,超过90%的被调查者可以接上超过4句网络流行语。

  “作为有声音语言专业的学生,我对谐音梗比较感兴趣。”冯哿表示,“从心理学角度上看,当我们的意识松懈时就会做出无意识行为,口误就是无意识行为的体现。而谐音梗更像是一种‘故意的’口误,一个巧妙的‘口误’的确能让严肃的气氛变得俏皮。”冯哿回想起自己在一节播音创作课上的经历。课上,老师要求每位同学在创作过程中都要找到自己的风格。这时,一位同学调侃他说:“那冯哿一定是我们班最有风格的一位同学,因为他的名字就叫‘风格(冯哿)’。”一句简单的调侃顿时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也让冯哿印象深刻,“从此大家想到创作风格,应该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我了。”

  每当有名人退役的新闻,朋友圈便会刷屏“我的青春结束了”,后来这句话渐渐演变成简短的3个字——“我青结”。第一次看到这3个字的邹淼淼完全不懂其中的含义,于是立刻去微博搜索,理解之后便发现这样的表述与长篇的抒情感言相比,似乎更有特殊的萌感。“既表达了意思,同时又不那么直白。”于是,那段时间里,邹淼淼的朋友圈便常常发布:“学校门口的烧烤店关门了,青结。”“我最喜欢的漫画完结了,青结。”“最后一门课考完了,我青结。”邹淼淼认为,许多梗在表达上简单又有趣,特别容易记住,方便与朋友交流使用。

  在网络社会中追求“你懂我”的群体认同

  牛津大学认知神经科学博士后赵思家曾在知乎发布“回答”:《为什么我们这么喜欢玩儿“梗”》,文章分析了这种情不自禁的行为背后所蕴含的心理学机制。在她看来,“给身边的人带来欢声笑语”“建立并加强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联”“自我满足”“让更多的人认同我认同的事物”“定义自己”是网友们热衷于“玩梗”的5个基本原因。“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状态会让人减少寂寞感,因为在分享的过程中会增加与其他人互动的机会”。

  前段时间,邹淼淼参加了一个考试的培训班。12个同学在教室里连续听课两星期,气氛沉沉。当老师布置了学习任务后,她脱口而出一句“很难不支持”。这句“很难不”的句式在近几个月里突然流行,当时,听懂了这个“梗”的同学很快与她相视一笑,而第一次听到这个句式的培训班老师却没能听懂他们的社交暗号,努力地接话说,“不错,双重否定表加强语气。”大家只能尴尬地笑了。

  中青校媒调查显示,青年人热衷于“玩梗”的原因包括:方便与朋友交流(47.78%),利于语言表达更有趣(75.71%),有助于语义表达更加准确(20.26%)和为了展示自己的标新立异(9.88%)。63.81%的被调查者认为用“梗”可以更精确地表达情绪和想法,54.54%喜欢“玩梗”与朋友产生共鸣。

  在邹淼淼看来,伴随着“梗”出现的是“get”。“get”用来表示理解、接收成功。只被听者“get”到了,一个“梗”才算使用成功。每当一个梗“被接住”的时候,往往会获得意料之外的惊喜。在她看来,“跟不熟悉的朋友接上梗了之后,大概就可以获得‘确认过眼神,是跟我一样的人’这种心态。”

  邹淼淼所说的“get”现象在齐悦辰看来,其实就是信息传播过程中传受双方的“共通的意义空间”,只有传播者和接收者都获得了这个“梗”的信息,这个传播链条才能完整。

  “梗”除了其本身具有很强的可玩性以外,迎合当下使用群体的情感和需求也成为它在青年群体中流行的原因之一。“一种表达之所以成为‘梗’,是因为它大部分时候还包含了除了字面意思之外的信息。”齐悦辰第一次听朋友说“阿巴阿巴阿巴”的时候,完全联想不到这句话的意思。搜索之后得知,这个词表达的是婴儿发出的声音,可以用来形容失语状态下,不会说话的呆呆的样子。“我觉得这个拟声词非常可爱,有时候可以用来自嘲,有时候可以表达无语。关键还要看具体的语境和听者的想法”。

  为“玩梗”搭配合适的“限定词”

  在邹淼淼看来,培训班的老师没有在第一时间“get”到她抛出的梗,甚至还强行解释“破梗”了,她的这个梗就使用失败了。“当梗没有被理解,双方都会比较尴尬,所以以后我会尽量少用。”邹淼淼认为,“玩梗”需要看对象与场合。当她跟不熟悉的人聊天或是处在相对比较严肃的场合时,面对聊天陷入僵局的情况,习惯缓解气氛的她通常会抛出一两个容易理解的梗,看看对方的态度。“如果对方能回应我那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被回应,也不会太尴尬”。

  《〈一剪梅〉国外爆火:玩梗背后的“表达失语症”》一文对“过度玩梗”可能促就的“表达失语症”进行了分析:“‘meme’或者‘梗’的可玩性,很大程度上来自其自身表达的多义性。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种表达如果内涵极其丰富,那么它便更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含义的文字符号。”作者认为,在以“梗”为核心的网络交流当中,表达的清晰与准确似乎成为一种缺点。“玩梗的人不再追求意义的准确,而是转而寻求情感的共鸣,或许我们可以把这种现象称之为‘表达失语症’”。

  调查显示,表达过于直接、草率(24.8%),容易产生信息焦虑(31.65%),使用不当因而伤害感情(63.51%),表达过度娱乐化导致伤害语言文化(63.61%)和过度使用因而造成厌烦(64.82%)是大学生眼中“玩梗”的缺点。

  而提起“谐音梗”滥用的现象时,冯哿也表示:“这样用近音或同音字来代替本字的梗有时候能让我们笑掉大牙,但有时也挺令我们摸不着头脑的。”在他看来,汉字是神圣的,“它可以记载历史、延续文明,从汉字的书写到普通话的普及,有许多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有时因为某个谐音梗过于深入人心,甚至会替代这个词在人们心中原本的含义。”适度“玩梗”是他给出的建议。

  来自四川传媒学院的白亚宇是一个不会经常关注“梗”的人。“比如说大家将杨超越称为‘锦鲤’,我以前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对于“梗”带来的影响,白亚宇已经渐渐从不适到适应。以前他还会介意自己不关注新梗会不会跟不上与同学们的交流,后来他想通了,“再新奇的梗也不过是一时之事,日常的交流最终还是要回归平常的言语。”他说。

  在王婧雯看来,偶尔“玩梗”是给平淡生活增色的方式之一。那天,恍然大悟的她很快“get”到了“嘀——嘀嘀”这个暗号梗的奥妙,她和朋友一边说着,一边商量着把车往旁边挪了一些,为身边的车让路,“算了,不抢车位了,给我的‘家人’让个路吧。”王婧雯表示,“玩梗”是每一个小群体内部的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不同的年龄段、爱好圈、职业门类都有一些自己的“梗”,“觉得有趣的‘梗’就听听笑笑,不能理解的‘梗’放弃就好,要学会利用它们为自己带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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