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坡森

　　日前，去看号称“革命戏剧”的《切-格瓦拉》。恕我直言，只看到一半，我即离席而去。为什么？因为《切-格瓦拉》鼓吹着一种可怕的情绪和思路。

　　《切-格瓦拉》所宣传的主题思想既不深奥、也不新颖；甚至连它那据说超越了“实验戏剧”、“前卫戏剧”的形式，也并不新颖。三十多年前，“文化革命”中的“红卫兵诗剧”《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与《切-格瓦拉》几乎毫无二致。

　　《切-格瓦拉》打出了“为正义和公正而战”的旗号，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再往前数两百多年，在无数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的“法国大革命”时，就已经有人说了一句名言--“正义，有多少邪恶假你的名义而行！”

　　别说我是个侈谈历史的老古董，那是因为不要讲人类、就是在我个人身上也已有了够多的教训。每当我自认是不能容忍社会的不公、而投身为正义而战的旗下时，都会发现我首先是交出了自己作为人的权利、而后干的是以“革命的名义”或是“正义的名义”剥夺别人作为人的权利的勾当。如果你是个爱看话剧的人的话，我倒建议你看看人艺演的《纪念碑》，看看那个寻求为自己被奸杀的女儿报仇的母亲，在最后发现自己已无法恢复人性时是如何地悲怆。

　　为什么会这样？道理很简单，因为人类的意识形态天生有种强制性，人类的任何一种价值观念、道德观念都天生存在生长为绝对观念的势能，而一旦它被升华为绝对观念时、特别是“绝对真理”(也就是你不能对它提出异议或批评)时，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要求所有人交出你所有的权利，剩下的只有服从。而这时你会发现，它在人类社会的演变结果其实是少数人对多数人的生杀予夺。这就是为什么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的原因。

　　当然，如果是仅仅在纸上或嘴上探讨什么是“公正”、什么是“正义”，还不那么可怕。否则，连我这篇小文章也有成为杀人工具的危险。可怕的是，如果在探讨“公正”、“正义”的同时，又在鼓吹一种实现“公正”、“正义”的可怕的道路！而这正是《切-格瓦拉》这出“革命戏剧”所干的！我对《切-格瓦拉》中充斥的对暴力、流血、革命、牺牲的歌颂，对我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的嘲弄、唾弃、敌视，真的是不寒而栗。

　　相对意识形态而言，暴力更是一个无视一切人权的剥夺者。而正是由于暴力的面目太丑恶了，所以古今中外的暴力无一例外地都要将某种价值观念升华为自己的旗帜，这其中最常见的旗帜就是“正义”。同时，我还要指出，古今中外的以“正义”的名义出现的暴力，最后建立起来的无一例外的都是极权。

　　至于我们今天的社会，当然远远谈不上美好，丑恶与奴役比比皆是。但就是这样，我们也决不能选择升华某种价值观念，决不能选择暴力，更决不能选择二者的结合。如果选择，我敢说，那将是更大的悲哀。在这方面我们是有过教训的。想一想“文化大革命”吧，它所以成为一场人间疯狂的原因，不也与我们在企图铲除人世不公时选择了一种错误和荒谬的方式有关吗？

　　不错，我们今天的社会是太缺少英雄主义、太缺少理想色彩。但塑造什么样的英雄、倡导什么样的理想？我对此抱宁缺毋滥的原则，与其错，不如无！如果要塑造，如果要倡导，那就应该塑造和倡导独立思考精神、怀疑精神、批判精神、多元化文化精神，一句话，即理性主义精神。

　　至于切-格瓦拉，我对他本人倒怀有敬意，虽然我完全不同意他所选择的道路。切-格瓦拉是个悲剧人物，之所以成为悲剧人物，就在于恰恰是他所要去拯救的人们根本就不接受他的拯救。这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对这一点，历史已经做出了结论，不必置疑。我担心的倒是今天，如果我们再次使切-格瓦拉成为悲剧，其实倒是我们的幸事。可是，我们有足够的理性抛弃切-格瓦拉吗？

　　所以，我拒绝《切-格瓦拉》。200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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