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民服药(完)
http://www.sina.com.cn 2001/02/14 16:0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希贤大官人(何佩泓〕
“温故而知新”,有些问题是应该时时拿出来想一想的,比如“我是个什么东西?!”等等。可惜我没有。然而时不我待时不我予,我觉得我得想想了。再回去领救济捱日月一直捱到咳嗽痰喘老眼昏花光头无齿在那么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一个跟头栽在马路边上做个让路人掩鼻而走避之惟恐不及的“倒卧”?或者(假比往好了说)让敬老院的看护在给我换尿布的时候肉大身沉地被人家惊呼一声把我从吱嘎作响的破床上周下来?
一个大问题隐隐约约犹犹豫豫地浮上来,在我心头荡呀荡地,活着还是就此拉倒?
“别激动,何朋。”
“我没激动,我哪也没动,我能往哪儿动?”
“我希望你能同意,甚至可以说我求你!我觉得我一生工作的意义全在这一次上了,如果成功,我将为所有的,几乎所有的危重病人赢得时间,也就是说赢得了生命。在此我向你保证,小卞和小姜会参与这次实验的全过程,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是说万一,我将是第二个接受实验的人,下次就由他们来操控机器了。何朋,我可以不亏心地说,我是豁出去了。小我算得了什么,舍小我求大我才是真正值得一搏的事业!”
“你现在舍的是我。'舍我骑谁',除了我你就没得骑了对吧?”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允许我……配合我做各种试验,起码我认为是基于一种信任。不论你是对我还是对科学的信任。今天,我想,我们最需要的仍然是信任,更深沉的信任。我相信你不会因自我而惮于迈出有可能载入史册的这一大步,同时也敬请你考虑到这也是我的一大步,我没有理由不郑重其事。”
“先将我置之死地而你后生-扯那么多乱七人糟的干么,我也想不清楚。关键是我不是那急性子人,我又不急着见谁去,这么快就土埋到嗓子眼儿了我没想到,心理准备不足。”
“这件事各种因素都有,总之是逼到非如此不好收场了。不过我还可以保证一点,如果一切顺利,你被深冻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再长时间也没有意义了,另方面病人那头儿也等不起。”
“多冻个俩仨月我倒无所谓。”
“这么说你同意了?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你早日安全回来的!”他起身做势又要拥抱我。
“何必再来这种客套?”我站起来踱到窗边看着药品柜门玻璃上自己的影子,来的时候我是面黄肌瘦,而今好歹也算混上一肚子好下水了。--量是大了,然而,终究不过是一道菜。
我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那儿有一具枯萎干巴的尸体。大概是只自恃身强体健的蚊子不辞辛苦地飞到这百多层楼上,不知被哪位高人一掌击毙,留下一抹早已暗淡的血迹。肯定是只母的,为了种族延续的大义不幸牺牲了自己。这算不算是“死有葬身之地”了呢?如此想着我酝酿出一口吐沫向着天花板奋力啐去,姜聪进我房间时这口津液刚好掉下来落在我眉心。
“你疯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让我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呢。”我起身找纸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干什么的你以为你自己是干什么的?”
“哎姜聪,你先别着急,你先听我说。我也没几天好蹦达了,这些话也就跟你说说了。”
“你还说什么呀,你都糊涂成这样了,还能让我指望你会说出句明白话来?”
“我肯定说的都是明白话,都是心里话。”我拉她坐下,没松开手,掌心感觉着她的体温。“啊,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得打我记事的时候说起我就剪段截说吧。我记得我最开始听见的都是些好话,除了夸我聪明标致之外大人们好像都对我有一种非常良好的希望,现在我明白了,那种不疼不痒瞎扯淡的话我也会说。别的小孩听了也许就算了,听懂没听懂的都过去了。可谁让我傻呢,什么都没学会犯傻倒抢到别人前边儿了,我是真往心里去了。我记得那会他们常跟我说长大以后翅膀硬了什么的,我就以为我真是什么好鸟呢,专等着往外滋翅膀,长硬了好展翅儿往高里飞……”说着说着我脑子里忽然闪出了一些久违的场景,喉咙竟有点发紧。
“总之翅膀没见着,我在地面上扑腾的劲头儿也越来越小,忽然发现别人倒都挺有模有样儿的,好像就剩我一个人在原地儿仰着头儿眼巴巴地瞅着人家,也他妈没人跟我商量一下就这么给定下来了……我这么说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我听不明白,我只知道人就是为了活着才那么费劲巴力地……”
“苟且。”我了解,我也不是外人。
“……才那么想尽办法活着的,我带你到大病区去看看那些病人你就知道了。”
“我这么说你会听不明白我的'哈你'?那我就不往下说了,省得你真看不起我。一句话吧,你知道什么叫'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吗?我就是那该死鬼,你听清楚了吗我的'打铃儿'?”
“你混蛋王八蛋!”骂街?(她的嘴唇红得多好看呀,不过与我无关了,一切活色生香的好东西都将与我无关了。)“我现在才想明白你前些日子是怎么了,你那叫回光返照!”
“英雄所见略同,”我笑了,“我的‘蝶儿'。”
我只剩下一件事儿好做了,看着人掘我的坟坑,只等够深了一闭眼跳下去。宋主任是很有些失了他作为主任的风范了,我看见他以一种临危的老鼠盗洞的慌乱和疯狂劲儿在实验室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终于,我的好日子到了。
除了尔贝实验室的三位,来送我的还有口天吴,他眼里闪着躬逢盛事的异样光芒。“何朋,我没骗你吧,看你现在体面的哪儿还像你呀,整个一肥贼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一块儿吧咱俩就个伴儿。”
“回头回头,有机会有机会。”
我被灌过肠,通体舒泰,身心轻松。
我赤身躺到一个匣子里。
透过落地大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宋死儿和小卞表情肃穆,严阵以待。
姜聪无声地为我做着最后的工作,给我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我心头一动,“你会祈祷吗?”
她戴着大口罩,好像没听明白,用眼神问了我一句。
“我不会,”我轻声说,“可是这会儿我希望能有个人为我祈祷一下。不论哪路神仙,穆罕默德如来佛祖观音大士上帝安拉老天爷,甭管你跟谁熟,你就帮我念叨念叨。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按塞俩目而来伊琨哈里路亚行么?上帝所赐予的经由宋主任之手帮着收回去,荣耀归于他们俩,阿门!”她摇摇头又飞快地点了点头,内眼角一颗晶莹的水珠冒了出来。
我伸出手指接住这滴甘露,温的。放进嘴里尝了尝,“人味儿。”我说。姜聪用一块酒精棉擦净了我的手指,无声地退了出去。
眼皮沉沉地合上了,睡意从枕骨后浮了上来。
一股股暖流从我体内溢出,接着是彻骨的寒冷。
****本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我起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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