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公
http://www.sina.com.cn 2001/02/16 17:37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文学懒虫
在我的印象之中,父亲于我,极少给我讲过去的家族轶事。残存在记忆中的就更少了,只有关于舅公的故事,就像刀烙刻在脑子里,时时不能忘记。每每记忆起来,恍惚中父亲面对着那张烧掉一半的残黄的老照片,眼神里面有伤感,更多的则是尊敬了。而舅公于当时的我,则充满了神秘。
我没见过舅公,脑海里只有他相片的模样了——高大,瘦长,威严的眼睛闪着有点可怕的光,腰里别着大盒子枪——舅公那时候是当地的所谓土匪。不仅是土匪,还是个土匪头子。据父亲说,当时周围几十里的地盘全由舅公他们控制着。
很有幸在老家当地的乡志上还能找到关于舅公的一点资料,被乡志上列为几大恶人之首。舅公名叫徐立功,“年轻时候凭借‘枪响则鸟落’的枪法,敢拼不怕死的流氓习气,拉帮结伙,属下最多时候达一百三十几人,横行乡里,作威作福......”
怎样的鱼肉群众已经无从考察了,父亲告诉我,其实舅公他们是一个独立的组织,凡是“侵略”他们地盘的人就是他们的敌人。于是当时的共产党,日本人和国民党都把他们列为眼中钉。
舅公生前的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即使父亲似乎也只知道最后一次和日本人的那次交火了。那次舅公他们看不惯日本人耀武扬威的嚣张气焰,就杀了两个日本鬼子,还把他们的耳朵和鼻子串起来挂在城楼上。日本人大为恼怒,于是从诸城运来许多重型武器,包括火炮。战斗持续了一天,舅公他们终于寡不敌众,剩下的十几个人从西南城门突围,虽然逃脱了——但逃出来的仅他一个而已。
父亲说,当年的城楼下的现在那个地方,还能够挖出当年散落的武器,偶尔也有日本人的头盔和指挥刀。日本鬼子为了泄恨,当天就活埋了150多人,大多数是无辜的乡民——舅公手下的兄弟都死光了。
再后来舅公去投靠一个原来的弟兄,当时他不知道他的弟兄已经投靠了国民党,于是被出卖杀害了。当时叫做剿匪,于是,当地日本人,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各大报纸都鼓掌称快。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而舅公冲出日本人重机枪的包围圈的场景却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舅公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兄弟纷纷倒下,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突然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肚子上:肠子,血流了出来,舅公咬着牙,把肠子硬是塞了进去,又往外冲出去......
解放后,舅公的亲戚都遭了殃——自然包括我的父亲。因为挨斗,谁都后悔是舅公的亲戚。舅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世上,文革的日子她天天受批斗,但她始终不肯说一句关于舅公的坏话。父亲那时候还小,可怜她,却爱莫能助。关于舅公的故事大多也是舅婆告与父亲的。我曾经问及父亲,舅婆是怎样看待舅公的。父亲说不知道,不过,父亲又说,每次提及舅公,舅婆的眼睛里就会焕发出欢喜和崇敬,但一会儿也就黯然了。
我出生时,舅婆已经过世了。父亲说她死的时候,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根红头绳,想把它从她手中抽出来,但所有人都失败了。谁也不清楚红头绳的来历,但猜想可能是舅公送与她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的。人去物非,这些也随之舅婆的去世无人知晓了。残留在我脑海的,仅仅是想象中的舅公给舅婆红头绳的场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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