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酒国英雄1604

　　子夏的老婆是早死了的，膝下唯有一个儿子，叫做卜成仁。然而，就在今年的春季，他却患重感冒死掉了，子夏原指望他来养老送终，这回却使他的愿望落了空，又怎不大恸老怀呢？

　　曾参来看他的时候，子夏的眼睛已经哭瞎了两个半月。听说曾子来了，子夏颤颤微微地从床上爬起来，摸找到拐杖，出门去迎接。“啊，老同学，我来看你啦。多日不见，你身体还好吧？”曾参一见子夏，赶忙急走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子夏灰浊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在眼眶里抡了两圈，忽然挤出些老泪加眼屎来：“你、你是子舆？”子夏话一落地，立马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曾参霎时愣住，莫名其妙地问：“噢，老同学，你这是怎么啦？走，有什么事儿，我们进屋去谈。”

　　在曾参的搀扶下，子夏抽泣着坐到椅子上，用干瘦的手背抹起了眼泪。“啊，老同学，我们几年不见，你便衰老成这般模样，全无往日激扬文字的拔俗风标，真是料想不到、料想不到呀！”曾参看着子夏一付老态龙钟的可怜相，不期然一阵心酸，边在另外一张椅上坐下，边用充满情挚的语调道：“告诉我吧，有什么伤心的事？或许，我能替你分担点忧愁也未可知。”

　　子夏伸长了脖子，努力吸了一口空气，才悲愤地道：“子舆，我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曾参迫切希望知道下文，瞪大了眼睛在听。“我、我太过的不幸啊！做小孩子的时候呢，死了爹，这你知道的；做丈夫的时候呢，又死了老婆，这你也知道的；而如今，如今我行将入土，却、却又死掉了唯一的孩子。呜呜呜。。。。。。”子夏一口气将话说完，趴在椅子扶手上哭得死去活来。

　　曾参大吃一惊，不相信地道：“什么？你说什么？我大侄子他、他死了吗？”子夏“呜呜呜”哭个不停，没有搭腔。曾参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了老半天，终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子夏跟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商，事已至此，哭又有什么用呢？你年岁也不小了，应该当心自己的身子呀。”子夏打个嗝斗，又接着哭，并不理睬他。

　　曾参默然站在子夏的身旁，陪着叹息不止。子夏又干哭了一会子，终于收住声，用仍带悲戚的语调道：“子舆，你能一看我，我真高兴，天快晌午了吧，我去吩咐徒弟做饭。”说着，子夏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只听“哐啷”一声，靠在椅子上的拐杖被子夏碰倒在地，子夏小腿一麻，险些跌了一足跤。“商，你、你的眼睛怎么啦？”曾参张大了嘴巴，失声问道。

　　子夏苦涩地一笑，强作平静地道：“孩子没死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有点不大好使，医生诊断过后，说是老年白内障。孩子死后，我心里难受，就哭了几回，不想眼睛给哭瞎了。”曾参呆住了。“其实，瞎了也好，免得我睹物思人，想念孩子和他妈。”说完，子夏弯下腰，摸索着去拾碰倒在地的拐杖。曾参从地上将拐杖捡起来，递到子夏的手里，内心大是同情他的遭遇。“子舆，你说，我怎么会这样的倒霉呢？我想不通，我有什么错？上天竟然这样的惩罚我，先是夺去我的老婆，继而又夺去我的孩子，真做孽呀。”子夏忽尔悲愤起来。曾参没有吱声。“你告诉我，子舆，你告诉我吧。”子夏忽然有些激动，用失明的眼眸看向曾参，凄声道。

　　曾参挽住他的手臂，叹上一口气，才道：“商啊，有些话我本不当讲的，既然你坚决要问，我就告诉你吧，也不怕你生气。”子夏静静地站着，竖直了耳朵听。“商啊，我俩跟随夫子多年，你呢？在文学方面造诣颇深，而我，到头来却一无所成。”说到这里，曾参稍一停顿，又道：“老子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他的话果然有些道理啊！我的幸运，你的不幸，也正源出于此呀。”子夏表情变得讶异，但并没有开口问。曾参接着道：“商啊，你自诩能写几篇的好文章，渐而变得骄傲了，连夫子你也很不看在眼里。从你来到安阳以后，更是标新立异，致使西河一带的百姓，只知有你，而不知有夫子。你说你没有错，难道这不是弥天大错嘛。唉，也无怪乎你屡罹横祸啊！”

　　子夏默然挺立，脸色忽青忽红，好半天没有说话，心里是既愧且惧。“子舆，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离开大家，来这里索居已经太久啦，所以才会离经叛道，辜负夫子的教导啊！”子夏鼓足勇气，真诚而又激动地自责道。曾参抓牢子夏干枯的手，宽慰道：“商啊，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焉。又有谁会怪罪你呢？”子夏反手握住曾参的腕子，嘴唇动了两下，欲言又止，只是用失明的眸子一转再转，面部表情出其的复杂。

　　这时，子夏的徒弟走了进来。“曾师叔，你家刚才来了个仆人，说是曾元师兄添了个胖小子，让你快点回去哩。”曾参一愣，旋而惊喜道：“这么快，怕是早产吧。嘿，嘿嘿。”子夏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曾参毫未察觉，依旧欢欣地道：“商啊，我要赶回去看看我的胖孙子，你好自为之吧。”“不吃中饭了吗？”子夏淡然问道。“不啦，我此刻是归心似箭，巴不得早一点抱抱我的胖孙子，改天再找你聊吧。”曾参说完话，退后一步，不端不正朝子夏施了一礼，转身出门。子夏道：“子舆慢走。”“不送不送。”曾参头也不回，话声从他屁股后传到子夏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