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霓虹灯在雨幕中闪烁，发射着它特有的晦暗、充满诱惑的光芒。

　　长刀在暗巷中，似乎有一道光流在刀身上游动，带着一种无法停歇的旋律，和一股来自它的主人的，强烈的杀意。

　　朱昔看着这把刀，思想竟然渐渐变得空白。面对猎物的时候他总是会这样的，而一旦思想完全空白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站在他对面。他身上的校服被雨水淋湿，显出了一种灰暗的色彩。面对朱昔的长刀，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你……你要干什么？”他问，“想杀人啊？！快把刀收起来！”

　　“我是谁？”朱昔问。声音很慢，似乎已经感觉很疲劳了。

　　少年用力摇头，眼睛却死盯着长刀。“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你想抢钱？我可没什么钱啊！”

　　朱昔抬起自己的手臂，将刀身横在眼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少年说出了一个名字，语声颤抖。“你想绑架我吗？”

　　“……去死吧。”

　　长刀一挥而过，准确无误地切向少年的胸口。

　　但，没有击中。少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敏捷地躲开了朱昔的攻击，跳到了旁边的公共垃圾桶上。昏暗的光线中，他本来恐惧的表情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恶毒，狠狠地看着朱昔。

　　两个人这样僵持了片刻，少年终于开口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死我？”

　　朱昔没有说话，第二刀又砍了上去，但仍然被避过了。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为什么要妨碍我？！”少年连说三句话，突然飞起一脚，踢向朱昔的肩膀。

　　朱昔闪了一下，那一脚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头掠过，把旁边的一面墙踢出了一个大洞。墙的那面立刻传来了惊叫声，几个人影从踢开的洞口那里闪过，然后不见了。

　　糟糕，被发现了。

　　朱昔略略怔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突然抓住了他的两支胳膊，把他的双手推了上去，用膝盖压制住了朱昔的膝盖。

　　一种碎裂的疼痛从胳膊蔓延到全身，血液从少年的指缝中流出来，然后跟雨水混在一起，落入地上的泥浆中。“是你先想杀了我的，不能怪我！”他说，手指越收越拢。

　　“我不怪你。”朱昔说。他松开了手。

　　长刀从他手中滑落，直直插入了少年的后背。

　　一秒钟的沉默。

　　少年的眼睛直对着朱昔的眼睛，前者由惊讶渐渐变成疯狂的愤怒，后者却一片空茫。

　　“不公平……你怎么能明白我有多么痛苦？你怎么能明白……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雨滴落在少年的身体上，将他的影像渐渐冲淡。就像一副刚画完不久的水彩画一样，少年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脸冷漠的朱昔，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条暗巷位于酒吧街的后面，要来这里首先要绕过一排酒吧，不管是警察还是居民，都应该不会很快就到。

　　朱昔拾起了自己的长刀，向刀鞘插去，心情也随着收刀的动作而渐渐变得平静。

　　蓦然，刀光的反射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和两个鲜红的亮点。

　　是个人。

　　朱昔倒抽一口冷气，右手紧紧抓住刀柄，霍然回身。

　　一个少年独自站在雨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昔。他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皮肤异样的惨白，戴着一副跟夜晚不相配的金黄色装饰眼镜。镜片下，那双眼睛的颜色分明是——红色的。

　　白……白子？！他肯定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而且……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应该杀人……灭口吗？

　　朱昔看着这个不知名的白子，大脑飞速运转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僵持片刻之后，不知名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

　　朱昔立刻后退，快速拔出了长刀，摆好了姿势。“别过来，”他说，伤口因为用力而变得很疼。“我会杀了你的。”

　　不知名的少年继续向前，一步一步，毫不迟疑。

　　这次朱昔没有后退。“快滚！假装你什么都没看见！否则……”说到这里，朱昔住口了。因为不知名的少年地胸口距离长刀刀尖已经只有几厘米。

　　闪电突然划过天际。刺眼的亮光中，少年血红色的眼睛空洞，冷漠，完全没有恐惧——多么像一只脑浆稀少的爬虫类冷血动物。

　　少年抬起手，握住了长刀锋利的剑刃。

　　血很快就流了出来，沿着那支惨白，赤裸的胳膊向下流淌。

　　喧闹声近了。

　　“快放手！”朱昔低声说。

　　少年果然松开了手，随即用鲜血淋漓的手指了指堆在巷子尽头的那一堆纸箱子。

　　那群被吵醒的居民来到暗巷尽头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手持长刀的黑衣少年，只有一个受了伤的银发少年。

　　于是所有人都带着些微的遗憾松了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警笛的鸣叫就从远处传来，这些人就带着白子走出暗巷去了。

　　当汽车发动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朱昔推开纸箱的盖子，走了出来。

　　天上的雨仍然在下坠。

　　朱昔提起他的刀，趁着夜色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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