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思想和肉体不朽,乃人类大梦。历史上留下砖头版的巨著和石头陵墓们便是佐证。所以,自古至今,各种类型的保鲜术、防腐剂畅销不衰。
单位业务会上,听一位同行用伤感的语气强调,新闻并非易碎品,应写出无愧于历史的扛鼎之作云云。大志如虹,叫俺止不住钦佩。但除了查资料,您会抱着数捆上周的报纸,一页一页地细品明日黄花吗?所以说新闻是易碎品;问时髦一族,去年流行过的衣裳鞋子,小姐今年还会添置吗?所以时尚是易碎品;据统计,中国历史上一共涌现出大大小小647个皇帝。但除去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主要业绩,若不惦记编电视本子发当代“臣民”的财,谁关心其他的真命天子姓甚名谁?可见皇帝也是易碎品。易碎的又岂止这些?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学术思想、道德观念、民风民俗一直灰头土脸地躲在历史橱柜里,不留神碰一下就可能烟消云散。那次漫游,在老乡家讨水喝。无意间抬头,旧房的窗棂上,脏兮兮糊着的一幅美人像龇牙乐呢。歪头细一打量,原是20年前我崇拜过的一位大偶像。禁不住哀从心头起。
每经信息浪潮无情地冲刷,海滩上仅会剩下些贝壳、碎石子。平展展的沙滩告诉我们,更新换代,从头开始。一些眼神好、悟性高的领先者,看准这是个易碎时代,及时奉献大量精致如杯的作品,哥啦妹啦,性啊爱啊,星哇角哇的,任你摔,随你砸。即使哗啦啦碎成一堆儿,撮到簸箕里,收破烂的和卖破烂的都满不在乎。反正一炮打响,扬出臭名,赚到香钱。专候下一拨什么浪潮翻涌,咱哥儿几个发扬孙悟空的七十二变精神,再化妆赶海,仍旧闹他个满堂彩,囊中足。可以说,这伙人打滚儿折跟头的行径,加大了易碎的力度,使人更觉得自己更不是什么结实东西了。
从不朽不坏的青铜器、石刻到轻拿轻放的水晶杯和软盘,表示出人类文明的K线走势。易碎象征着不断地被冲击、打碎、重新调和与孕育活力。蛋壳不碎,生命安出?还是那句铿锵有力的老话———不破不立。
更有高尚的自我粉碎行为。比如一位风头正健的老作家,最近突然拒绝出书,众人不解其故,作家娓娓道来:“我只是说,没必要出的,一律不出。若随便凑些文字出版,且不说惊动编辑,打扰读者,起码要耗费10棵高龄大树化成的纸浆吧?书树之间,我选择树。”在包装市场里一片刺耳叫卖中,显出此君的童真可贵。
钟鼎时代远矣,请保存好软盘,那里面装满我们易碎的思想。(林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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