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小景
http://www.sina.com.cn 2000/11/02 10:37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霓裳0298
说是西窗,也是房间里唯一的窗,朝西而矣。这更稳定了西窗在房间至高无上无上的地位,没有它,没有它透进的阳光风雨,这里只能称作钢筋混凝土的盒子,而不能叫做房间。
西窗很老了,木质的主体早已糟朽,就如耄耋之年的老者,行动不免有些不便,不是开不开,就是关不上,行动时还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不胜劳累的喘息。本来涂着米白色的油漆,此时也脱落得有些斑驳,第二次又涂上去的,抹不平龟裂的木纹,一如脂粉掩不住皱纹,徒然衬托出苍老。年华老去的人是不宜赖在台上不肯谢幕的,为这,西窗总是躲在绣着蓝花的纱帘之后,从不轻易示人,只有明净的玻璃,仿佛温和的眼波,偶然的一闪,让人揣度曾经的美丽。
西窗最宜黄昏。其它时候,它被遗忘在一幢老楼的西墙上,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周围长满了苔藓。更由于它作为房间里唯一的窗,却透不进什么光线,房间的阴暗,使它说不出的灰头土脸。只有在黄昏,暮年的太阳修练得已没有多少热力和火气,不再在头顶上热辣辣地逼视着你。此时它宛若一个喝了点老酒的老头,面色酡红,而同座的云彩们早已不胜酒力,红着脸变幻万千姿态。老人宽容的目光平平地望向西窗。那目光深隧而多情,透过西窗前法桐枝叶的缝隙,透过西窗,本来黯淡的房间,在光与影的跃动中,猛然变得生机勃勃、色彩斑阑。西窗在这目光中不胜娇羞,面上亦泛起红韵。在这风光旖旎的对视中,房间的主人,一位长发的青年女子,坐在窗前的桌边,以手支颐沉思默想。西窗前的一条在阳光下十分浅薄的水泥路,在夕阳的柔光里,竞也有了几分姿态。暮归的人们在夕阳的艳影中行色匆匆。只有西窗,日日凝望着夕阳。渐渐地,光退去了,影隐没了,一切重又变得心如止水。女子变成了剪影,但她没有动,她被心中涌起的陌名的情感的潮水所淹没,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种感觉叫苍凉,还搀杂着一点感伤。
西窗亦宜雨夜。若是微风细雨呢,纱帘慢舞,细雨轻飞,雨丝细到看不真切,静坐在西窗前,借着窗前的灯光,看雨丝如烟如雾。窗前法桐的新叶,经雨一冼,闪着银光。西窗呢,借着月色,又有雨丝滋润,面目也透出慈和。这样的清宵,原该含泪独坐,西窗的孤独,便显得不那么寂廖。尤其是春夜的雨中,有多少生命在悄悄地生长,西窗是没有理由悲伤的,就如老人看到子女长成只有欣慰。若是夏夜的急雨,打在西窗前的石棉瓦上,噼啪有声,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房间里的一切都听不真切,西窗在这样的喧嚣中镇定如恒,也许在他的心中亦鼓荡着壮岁旌旗拥万夫,匹马戍梁州的豪情,然而此时的它,恐怕是鬓也星星矣,只好枕前泪共窗前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样的雨夜,长发的女子便取一支长笛,呜呜咽咽地吹将起来。银色的笛子在暗夜中闪着清泠泠的光,不知怎地,竟有些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于是不免轻轻一叹。西窗便也长出一口气,听着她未成曲调先有情,知道她叹的是清管为谁调。
转眼,窗前法桐上的叶子就黄了,西风一阵紧似一阵,扯着叶子打着旋儿扑向树根。再一转眼,北风就摇得暮年的西窗喀喀地咳嗽了。整个冬天冷得那样的枯燥,没雪,也没有窗花。但日子还是一天天地没有了。西窗就这样在它的位置上,日复一日地老去,宁静而安详。窗前的女子也这样,日复一日地成长,不慌不忙。西窗不灰心,再破败的窗前也有风景;于是女子也不好灰心,再平淡的人生也会有故事,只是有的人看得到体会得到,有的人看不到体会不到。他们都很有耐心,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故事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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