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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日记(上)


          作者:粉红的墙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2月13日

  壹

  米白色的浴缸里盛满了水。她在水里泡着,一动不动。纤长的四肢在光线的折射下有些走样。像浸在酒精里的某种标本,一只海马或者一朵水母。蕴含着腐坏的生机。她的头暴露在水面上,斜靠在浴缸的边缘。头发湿濡地贴着脸颊,紧紧吸附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她睁着眼凝望镶在墙壁上的那一面全身镜。从镜子里她看到一个胖呼呼的马桶,印着HELLO KITTY的大浴巾,放在搁台上的香水,唇膏,者喱水。一种充实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她把手从水中伸出来,从浴缸旁的架子上拿起一瓶洗发水,胡乱挤在头上。重新把它放到架子上的时候,碰倒了另一个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的瓶子。有透明的粘稠的液体从里面流出。她安静地看着它流淌。

  不要紧的。这是在我自己的房间,我自己的浴室,我碰翻了我自己的瓶子,我弄脏了我自己的地板,不要紧的。没有人会责怪我。她笑着自言自语。

  在洗去了身上的泡沫之后,她用一条粉红色的毛巾浴衣裹住身体。浴衣上细软的线轻轻摩擦她的毛孔,像无数只小虫在亲吻她。从浴室里出来,她打开房间的门。张阿姨。她叫唤保姆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也许是去买菜了。她笑了。带有一丝兴奋。她光脚走出房间,穿过置放着大地色欧款皮沙发和投影电视的亮堂堂的客厅,踏上了安有圆木扶手的楼梯。她潮湿的脚底在木头地板上留下了一排透亮的水迹。

  走到二楼向左拐,她进了第一个房间。是书房。一个落地的红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书。她瞥了它一眼。这只不过是个用来炫耀的小道具。旁边一张笨重的大写字台,与书架同一质地,亚光的桌面上布满细细的灰。第二个房间是保姆房。她绕过。走进第三个房间,她突然感到强烈的眩晕。她关上门。轻轻吁了一口气。她抬起眼睛看到屋顶上吊着的一盏形状怪异的灯。两条钢制的灯颈相互纠结,像两只银色的蛇在射进屋内的阳光下闪亮。庞大的床离地仅有三十厘米,床上散落着几个臃肿的大枕头。床头柜上堆着几本过了期的ELLE,一把枣红色的瑞士刀,一块手机电池,还有端正地摆在床头灯下的一张照片。她拿起照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的手扶在女人的腰上。他们都在笑。男人轻微地抬着嘴角,架一副无框眼镜,他的鼻翼两侧有几道明显的皱纹,眉毛很浓密,130度向上倾斜,隐含着力度。女人有一张很瘦的瓜子脸。眉毛眼睛都十分细长。鼻子尖小。嘴唇单薄。栗红色的短发束在耳后。耳垂上两个水滴形钻石耳钉闪烁。她一直觉得这女人像某种猫科动物,尤其是在她笑的时候。如此客观地看自己的母亲,她觉得战栗。她放下照片,用一本杂志盖住它。她拉开了床对面的衣橱门,一阵浓烈的POISON香氛的味道溢出来。她的鼻子被熏得难受。她伸手拂过挂在里面的一排衣服,它们好象顿时膨胀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她们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戴着无框眼镜,穿套笔挺的深灰色西装。他就是照片里的男人。她猛然关上衣橱,惊骇地看着他。他也有点意外,提了提眉毛。但很快又浮出一脸浅浅的笑。

  怎么今天没上课?他低沉的声音很柔和。

  她低头盯着自己浅粉色的脚指甲,像几滴凝固的水蜜桃汁。她用力压抑心跳的速度,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放假。每次单独和这个娶了她母亲的男人说话时,她总是不加称谓。

  男人默默地打量她。她在他的家里住了快一个月了,他却从未见过她不戴眼镜,不扎辫子,穿着浴衣的样子。他第一次发现她有这样漆黑的眼眸和芬芳的头发。她的小腿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滴。她像只刚从水里捞起的剔透的虾,干净又纯粹。

  她低垂的手用力揉着浴衣的一角。她看着它像张皱巴巴的哭泣的脸,可怜兮兮。她抬头,男人在莫名地向她微笑。她猜想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会不会问她刚才行为的动机。可是他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收敛起笑容。径直向浴室走去。她缓慢地弯曲她的膝盖,在床上坐下。发稍上的水珠随即滴落在水蓝色的床单上。一个深蓝的小点,慢慢晕染开。电动剃胡刀转动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

  她夺门而出,奔跑下楼。脚底拍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根木条被一节一节地折断。

  贰

  我十六岁。我叫璃。我喜欢我的名字,这大概是我妈妈姿所给过我唯一的一样好东西了。它让我想起了玻璃琉璃这类易碎的物质。它们即使碎裂之后还留有残缺的精致。它们不能永恒。我不要永恒。我倾心于转瞬即逝的美丽虽然我知道自己并不美丽。

  现在我坐在我崭新的房间里看着窗户发呆。我感到,另一种生活正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因为我又搬了一次家。

  这是我第三次搬家。对别人来说搬家当然不算什么,搬了就搬了。可是对我,它就是干脆的回车键,清晰明了地划分出我生命中的段落。

  曾经有过一个头发自然曲卷牙齿白净的男人和我一起生活在我的第一个家里。当然同住的还有我的妈妈,姿。我那时常常张开双腿坐在地板上堆积木。我喜欢那些花花绿绿四方体的小木块。有时我把它们放进嘴里,品尝油漆和木头的香。我从来不会照着说明图搭盖漂亮的宫殿和大厦,我搭的多是些不成形的怪东西。姿从那时起就开始说我笨,她说别人家的小朋友都可以搭出和图纸上一样的房子只有我搭的东西什么都不像,我这样子是会被人笑的。于是我拒绝出去和别的伙伴玩,整天呆在家里。有时候男人会陪着我,我告诉他我搭的怪房子是狐仙的巢窝或者鬼怪的洞穴,他听完抱着我笑重重亲我的小脸蛋,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悄然飘进我的鼻孔,我躺在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我搭积木的灵感来自于他每天晚上哄我睡觉时讲的聊斋志异或是阅微草堂。我迷上了那些怪诞的故事,它们在我肥沃的脑袋里生长成第一棵呲牙裂嘴的草。伴随着我的思想茁壮成长。

  我爱我宽敞明亮的第一个家还有家里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爸爸。生命中唯一一个爱我的男人。他却在我八岁的时候不负责任地死了。天空裂成大块大块的残片砸在我的脊背上。无声而椎心的痛。一朵朵白色的雏菊在微风中翕动,我摘下它们连同我蒙昧的童年一起埋葬。我汹涌的最初和最痛的眼泪。

  然后姿卖掉了那套房子,卖掉了房子里的家俱,送掉或丢掉了死去的男人留下的所有衣服鞋子手表皮带。姿是个不愿为过去停滞的女人。她曾在我们心情都好的时候告诉我,她迷离动人的眼睛永远看得见每一个在前方跳动的机会,她紧蹦的四肢随时待命,捕捉它们。(在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她说的机会是男人。)而我至今仍然记得我亲爱的爸爸,那个头发自然曲卷牙齿白净的男人他给我讲的每一个鬼怪故事以及他怀抱的温度。并且永远不会忘。

  姿租了一套一房一厅的旧房子。发黄的墙壁透出霉变的味道,木地板被磨得很斑驳。但是姿说这里房租比较便宜。她常对我说她的薪水同时供养两个人实在很辛苦。我是她的女儿,我很愿意体恤她,可是当我看到她每天小心翼翼地把露华浓乳液敷在脸上并在睫毛上刷满了欧莱亚睫毛膏换上套装才香喷喷亮晶晶地出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体恤的。

  叁

  姿涂着深紫色蔻丹的纤细的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她神情专注地在削一粒奇异果。草绿色娇鲜欲滴的果肉从她手中剥落出来。她把它均匀地切成小片放在玻璃盘子里。

  吃水果吧。姿将盘子摆在茶几中央。

  男人放下了遮住了脸的报纸,抓了两片奇异果塞进嘴里。你也吃啊。他对坐在一旁的璃说。

  璃用牙签扎了一片。奇异果汁顺着牙签流到她手上。她细细咀嚼的样子很像正在吃草的兔子。她的眼睛盯着闪烁的电视每隔50秒眨动一下。她开始想象她的胃会被那些草绿色的汁液染成什么颜色。她丢掉了牙签,觉得有些反胃。

  翰,我和ella约好一起去日本玩。姿挨着男人很近地坐下,两条长腿重叠,轻靠着他的腿。她的每个动作都像经过了精心设计,都如此诱人。他一只手仍拿着报纸,另一只手放在她腿上。那你什么时候走啊。他问。星期五。她说。

  要赶快整理东西呀,时间蛮紧的。他说。

  好啦。这种事就不用你担心了。姿笑。鼻子稍稍皱起,又是一种媚态。电视在演一部台湾言情片。璃用力地睁大眼睛。可她的反应好像跟不上镜头的切换。她完全没弄懂这是在演什么。她仔细地观察男女主角的每一个表情还是不留神会听到了坐在身旁的那对男女的谈话。都是在演戏。她突然想笑。她发觉自己没有继续坐在这里的必要。

  妈,爸,我先去睡了。她说着站了起来。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明天不是星期天吗。姿说。

  我累了。她淡淡地说。

  男人把报纸慢慢移到与视线平行的位置,这样他可以匀出空隙来看她。她的长发用一根蓝色发圈扎成辫子,戴一副红边眼镜,穿宽大的碎花睡裙,脚上趿一双绿格子布拖鞋。她微蹙着额头,镜片后的眼睛很失神,好象总在想些什么。这其实是她一贯的模样,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如同行走在梦的边界。

  “咔”的一声。门锁与凹槽相吻合。她惬怀地靠在门上,把残留着果汁的手指放进嘴里舔吮。窗户敞开,她听见小孩的哭声,麻将碰撞的声音,开得很吵的音响,女人们的笑声。别人的世界一天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得以29.8公里/秒的速度疯狂转动,生生不息。一头褐色的小蜘蛛扭动着关节在墙上爬行。她用手一抹,黑色的粘汁泻出,散发着腥臭连同那被碾烂的尸体在墙上干固。

  肆

  我有时在噩梦连连的清晨睁开双眼。房间里氤着一层灰蒙蒙的雾,天花板像女人瘦瘠的背在头顶旋转。虽然我是被惊醒的但我没有任何动作。因为姿躺在我身边。九岁时我和姿第一次在这张床上睡觉,她就告诉我睡的时候不可以翻身否则会吵醒她。几次我在梦中被她摇醒,我惊异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要乱动。她用凶厉的声音对我说。

  于是一睡下去就保持一个姿势直到起床这已成了我的习惯,虽然偶尔觉得自己那样子像只死掉的毛毛虫。

  我和姿常常一起洗澡。她说这样可以节省水费。在浴室里蒸腾的水汽中我窥视姿颀长的身段。她富有光泽的肉体上始终涌动一簇无色火焰。她真的好美。我发现。

  她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温润的红从她的脸上沁出,她轻微地扬起眉毛像在得意地笑。突然我故意拍打浴缸里的水,水花四散飞溅把她打落得像条被惊扰的鱼。我发觉自己正在被陡峭的迷惑所围困。为什么我差她那么远为什么我和她没有一点点像。我知道当我在孜孜不倦的冥想这些的时候,姿一定在暗处用鄙夷眼神看着我,她一直认为我是她的败笔是她跟自己犯的一个大错误她讨厌我不是吗。

  我越来越憎恨这间永远保持着灰暗色基调的旧房子。因为我和我美丽的母亲在这里互相伤害。姿每天神采飞扬光鲜亮丽却让我穿廉价的白衬衣灰裤子上学。她不愿在我身上多花钱。我六岁到十六岁的发型都是一条细细的马尾辫,一年四季不论晴天雨天我都穿一双黑乎乎烂叽叽的皮鞋。我厌恶自己的样子就像一头肮脏的流浪狗。

  在学校里我从不和同学们一起玩,我怕在跳皮筋踢毽子的时候被她们看到我脚上的脏皮鞋。当女孩子们在我的面前把玩她们新买的发卡,没有零花钱的我只有悄悄走开。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习惯于低头。我怕看见别人也怕被人看见。我提着书包形单影只地坐在台阶上觉得自己和这绚丽的校园太不和谐,我长年泡在那灰暗的房间里如同一块布被熏染上了同样的颜色。无法洗脱。我害怕去上学了,因为我害怕同学们憎嫌的目光。

  我渐渐地不爱跟姿说话了,我开始用怀恨的眼神看她。

  一次趁她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倒光了她的Chanel香水,她发现之后用衣架劈头盖脸地抽打我。你这个拖油瓶永远只会给我惹麻烦为什么要有你为什么要有你。她打我的时候叫喊着。

  我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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