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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


          作者:聊胜于无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2月15日

  脚是鞋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是我的一个兄弟说的,他说一双鞋子不管身价多少,容貌如何,只有在一个人的脚下结束自己的生命,才能算一双真正的鞋子。

  他在告诉我这些话后,就离开了我,那天,是我们出生后的第十七天,但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当鞋店老板把我从布满灰尘的架子上取下来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年轻人,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他看起来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岁月,黝黑光亮的脸已经变得苍白,身上还有很多伤痕,要不是他先和我打招呼,我几乎不敢相信他曾经和我一样健壮。

  “嗨,你好吗?”

  “我很好,你,好象看起来不太好。”

  “是的,我快不行了。”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来这里看我的接替者,我想就是你。”

  “我,也会和你一样在这个人的脚下生活吗?”

  “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年轻人把他从自己的脚上脱掉,然后换上了我,他似乎想知道我的身体怎样,用脚跺了跺我,地很结实,我有点疼,尘土在我身边飞舞,呛得我透不过气来,这就是生活,我想。

  走出鞋店,年轻人一甩手,把他扔进了旁边的垃圾堆,阳光下他的身影从空中掠过,他身上飞溅出几滴水,那或许是他的眼泪,我想,这就是我的未来,他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但我知道。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真正的鞋子生涯。我经历过狂风,遭遇过暴雨,有时候我深陷烂泥,但也有时离地万尺,这些都不是我的意愿,但这是我的职责,这点,我很清楚。

  我遇到过无数的鞋子,但他们都和我一样匆忙,不过幸好我还有个朋友,那就是那个年轻人的拖鞋,他一天到晚都呆在房间里,每当年轻人入睡的时候,我们就会聊上几句。

  “回来啦?”

  “是呀,真累啊。”

  “那,就休息休息吧,明天你还得接着干呢。”

  “真羡慕你呀,你呆在这里,不用理会外面的风吹日晒,可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什么呀你,如果有可能,我宁愿和你换个位置!”

  “你不是开玩笑吧?”

  “每一双鞋子都会死去,所不同的是他们的生命历程,有的就那么空空的呆在箱子里一辈子,到头来空空的死去,有的就像我那样,虽然也算鞋子,但只能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徘徊,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我却一无所知;你是最幸运的,你可以遨游世界,在柔软的泥土上奔走,在温柔的草地上跳跃,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有多幸福吗?”

  泥土,小草,真的是很不错的东西呢……,我想起了有一次,在一个公园里,我的身子压住了一只蚱蜢,小东西吃力的从我的身下钻了出来,样子很狼狈,“真是对不起”我说。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蚱蜢顽皮的跳到了我的脸上,“况且我也没收受伤。”

  “你一直呆在这里吗?”

  “是呀,我是在这里出生的,这里是我的家。”

  “去过别的地方吗?”

  “没有,我们蚱蜢可不比你们鞋子,哪里都能去的,我要走了,多保重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所有的鞋子都在外面欢快的飞奔,而我却被孤零零的扔在一旁,我叫,我哭,可没人听见,惊醒之后,我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那一年的深秋,雨特别多,我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总觉得那些雨水要撕裂的身体,终于有一天,我身上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从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一点,当年,他也是这么看我的兄弟。

  第二天,他带着我来到了一家鞋店,这里是鞋的世界,我看着鞋架上面目各异的族人,当然,他们也在看着我。

  “看哪,一个乡巴佬!”那是一双棕色的高跟鞋,她先尖叫了起来。

  “是啊,好老,好丑哦!”另一双男式皮鞋附和道。

  “他来这里干什么?”高跟鞋问。

  “他来这里找人接他的班。”一双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鞋在角落里冷冷的道。

  “天啊,难道要让我们去外面受风吹雨淋吗?”

  “我才不干,轮到谁谁倒霉。”

  鞋子们恐慌起来,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一般,他们拼命往里躲,生怕步我的后尘。

  鞋店老板迎了上来,他问年轻人要什么鞋,年轻人指了指我,说:“我就要这种鞋。”老板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我,他很快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鞋了,要不你试试其他的式样?”年轻人也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就要这样的,”然后转身离开了,走出鞋店的那刻,我听见里面的鞋子在欢呼。

  那天晚上,年轻人穿着拖鞋,带着我来到了一个老头的小屋。那里也是鞋的世界,所不同的是这里的鞋子全都伤痕累累,他们都默不做声的呆在一旁,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

  “这里是我们的重生之地。”一双旧鞋子回答道。

  年轻人把我从他的脚上脱下,递给老人,“还能不能修?”

  “没问题,明天早上来拿吧。”

  老人很仔细的为我做了一次植皮手术,还为我上了油,我看起来又精神多了。那天晚上,我和那些同样命运的鞋子挤在一起睡了个好觉,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第二天一早,年轻人来了,他又像刚得到我时那样,穿上我,跺了跺脚,但这次我丝毫没有感到疼痛,相反,我觉得很轻松。

  走出老人的小屋,踏上坚实的大地,许多熟悉和陌生的尘土欢快的扑上来拥抱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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