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夏季。

　　“什么？！你们要参观我们的科学研究室？还带着摄像机？为什么？”

　　“因为采访大会。我们学校取消了整个星期的功课，就是为了能让学生到处‘自由调查’，我们觉得两位跟我们年纪相仿，电脑能力如此之强，应该是最好的调查素材了。”

　　司空琴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百般思量之后终于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带你们进去，但如果阿操要赶你们出来，可别埋怨我。”司空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你们几个多大了？”

　　“十三。”男孩子仍然微笑着。“你应该比我们年长吧？姐姐。我叫阿流，这个是朱眉，跟我同龄。”朱眉是个很文秀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虽然年纪很小，但隐然有一股淑女的气质。“请多指教。”

　　阿流向司空琴伸出了手。

　　“……我十四岁，比你们大一年。”司空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我叫司空琴。”

　　司空琴和欧阳操的双人研究室在普通住宅区，简单说来干脆就是他们两个的住宅。两个人都是外地来此求学的，因此没有什么管束。所幸房东也是个开通的人，并不反感他们把房间弄成那种样子。

　　“就是这里了。”司空琴带领两个小孩子走到楼顶，在一扇门前站住。“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提醒你们，首先，待会儿你们见到的人可不会像我这么容易说话，他很容易就暴跳如雷。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第一，绝对绝对禁止触摸他，无意的可以，但不能表示要跟他握手，免得弄得大家不愉快。第二，千万千万不要跟他说太多。我知道你们今天的采访一定要询问很多个人问题，所以才事先告诉你们的。你们也许会觉得他是个有点心理疾病的人，但绝对不要跟他谈到这一点。”

　　看来是个怪人呢！

　　两个小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司空琴打开了门。

　　客厅不是很大，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满地都是电线，总共六台电脑统统开着，一个身穿医生长袍的男孩子在电脑前工作着，把转椅从这个电脑前滑到另一个电脑前，来回不休。

　　听到司空琴开门，他头也不回，开口就说：“啊，外面下雪了是吧？我以为你被雪埋住了，差点儿去叫雪山救难队。”

　　“喂喂，今天有客人！你对我讲话能不能客气一点儿？！”司空琴踏着一地电线走过去，一把把那个男孩子坐的转椅转了圈。

　　这时候阿流和朱眉都看清楚了，这个男孩子头发是灰色的，眼睛血红，皮肤白得反常，一看就知道是“先天性色素缺乏症”患者，也就是所谓的“白子”。这个外形看上去的确有些怕人，不过仍然还是很英俊的。

　　“这两个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专门来‘采访’我们。”司空琴故意加重了“采访”两个字，语气中有些许轻蔑的意思。

　　“喔～！原来如此。我叫欧阳操。”他架起了二郎腿，说，“小朋友，学校怎么会安排你们来‘采访’我们呢？也未免太有闲了吧？”

　　“事实上是因为我们从同学那里听说过关于你们两位的些许消息。”朱眉有礼貌地说，跟司空琴和欧阳操语句之间的粗鲁正好相反。“我们觉得两位实在是很特别的人，所以就想到如果采访你们的话，也许就能获得半年一次的采访大奖，这也算是跟两位沾沾光吧。”

　　欧阳操和司空琴对视一眼，一起摇摇头。

　　“怎么会有这种学校？真是乱来。”欧阳操再次转身面对电脑，“我没有兴趣。阿琴你应付好了。”

　　“好，好。凡是杂事就分配给我。”司空琴推开了大厅里的一扇门，“请，里面是我们的卧室和会客厅，地方浅窄，还请多包涵。”

　　“那么，我不客气开始提问了。”阿流打开了摄像机。“请向这边看。”

　　“好，提问吧。”司空琴再次点燃了一支烟。这个房间放着两张床，床中间是一个带着书架的枣红色木头写字台。这里的布置应该说是相当别致的。白色的墙壁上贴着深色的海报，几乎遮住了整面墙。天花板上用黑色胶布贴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面用英文写着：我用我的血来偿还我的罪。

　　啊啊，这个两个人果然是怪人。

　　“嗯……司空小姐和欧阳先生的年纪都不大，可是能两个人住在一起，父母不会反对吗？”阿流问。

　　司空琴笑起来。“你想歪了。我们两个并不是情侣，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而且我们的本家都在外地，是到首都这里来求学的。因为金钱紧张的关系两人同住一室，也可以理解吧？”

　　“哦，原来如此。”朱眉嫣然一笑。“那么司空小姐将来是否打算跟那位先生组成一对呢？”

　　“喂，真是人小鬼大。这个问题我可不想回答。”司空琴微笑着说，“免得话说满了将来改口不容易。”

　　“对了，您刚才说你们两个是合作伙伴关系？那么究竟为什么合作呢？研究新的电脑软件？是游戏还是办公系统？或是时下很流行的杀毒软件？”

　　司空琴熄灭了香烟，竖起一支颀长的手指，轻轻摇了摇。“不能告诉你，弟弟。这是我跟他的秘密。”

　　哦，碰钉子了。

　　阿流咳嗽了一下，转换了话题：“两位看上去似乎很有默契，一起合作多少年了呢？”

　　司空琴想了想。“多少年……两年？三年？反正时间不长也不短，根本就没感觉。似乎从一开就很有默契的样子呢。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工作上的分工，甚至连个人喜好都能达成共识。毕竟都是电脑狂人，恐怕有互相理解的因素在里面吧。”

　　“耶，那不是很了不起吗？也就是说两位现在是极其密切的朋友关系罗？”朱眉说，“那么如果有一天学业结束，司空小姐计划怎么办呢？”

　　“我？学业结束？怎么可能。中学念完了有大学，大学念完了念学士，硕士，博士，然后还有博士后呢。如果真的学业结束了而我的工作还没告一段落，那我想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不过上学的时间变成了出去打工而已。”

　　“这么说是有持久战的打算了？”

　　“当然，电脑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尤其是两位正在进行的工作，似乎是更加复杂对吧？”

　　“你们啊，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哦！”司空琴又笑起来。“嗯，想绕着圈儿打听‘工作’的内幕，可没有那么简单。我如果说出去，这事儿很可能就泡汤了，到时候阿操会很生气的。”

　　“呵呵，司空小姐很在乎欧阳操先生的看法呢。”朱眉掩着嘴，娇笑起来。“我干脆问一个失礼的问题好了，司空小姐，作为一个工作拍档，你认为你的同伴是个怎样的人？”

　　“……嗯。”司空琴下意识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是个……很奇怪的人吧。我对他了解不多，也无法妄下断语。反正，一般人跟他是处不来的。如果他没故意对我说好话，那么我就是第一个跟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人。他以前也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也许跟他的外貌有关系。”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不过，他似乎也不喜欢跟别人交往。他说那些东西浪费时间，呵呵。”

　　果然……心理忧郁症。

　　“嗯，那么，司空小姐你自己又怎么样呢？”

　　“我？”司空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差异地问，“你们是问我？”

　　朱眉跟阿流一起点点头。

　　“……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我几乎是个没什么特点的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吧，除了有些恶习之外。比如说……”司空琴晃了晃手里的香烟，“我抽烟，熬夜。”

　　十四岁，也只不过比我们大一岁，还是个孩子就有这么多成人的毛病。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有些问题。

　　“好吧，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了。司空小姐为什么选择电脑这条路呢？”

　　司空琴考虑了一下。“大约是因为这是最前卫，最时髦的东西。当初接触的时候就是为了不被潮流淘汰，但后来就发现爱上电脑了。理由很单纯吧？”

　　阿流点了点头。“那么，司空小姐一般如何使用电脑呢？打字？编程？研究平台设施？还是单纯的玩游戏？或是入侵网络？”

　　“嗯，我喜欢这个问题。一开始我用电脑玩游戏。后来为了能更容易的玩游戏，就开始研究很粗浅的编程。之后就迷上了编程，时常制作一些桌面小游戏来玩玩。再后来网络普及，我也开始上网。老实说我是做过几次黑客的，不过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收到了更高手的恐吓邮件，说如果我再继续入侵他朋友的电脑他就做掉我的硬盘。因此我也就放弃了。当时我只有十一岁，什么都不懂，只图好玩。现在想来，随便进入别人的电脑还真是不应该。我为此反省了很长时间呢。”

　　“然后，现在呢？”

　　“仍然是执著于编程啊。”

　　“将来的理想呢？”

　　“把眼下这个东西弄好。然后……能成为一个富足，不为钱发愁的人就很满意了。”

　　司空琴和两位客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欧阳操仍然在电脑前工作，姿势一点都没变。“哦，你们要走了？”

　　“是的，多谢你们的款待，今天下午真是太愉快了。”朱眉微微欠身，笑着说。“能见到传说中的电脑天才，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对啊，我到现在还没问你们学校的问题呢。”司空琴说，“附近的学校有很多，你们究竟是那一所的呢？听说采访结果一般都会在当月最后一个周末进行评选，外界人士也可以参观。到时候我可真想去看看呢。”

　　“啊……我们是帝王学院的学生。‘采访比赛’将在三个星期后的今天举行，竭诚欢迎您的光临哦。”阿流说。

　　司空琴手里的香烟几乎落到地上。“帝王……帝王学院？！”

　　“帝王学院？！”欧阳操也转了过来，满面惊讶。“是不是那个全国最大的，从小学到大学全部囊括的巨型学院？”

　　“天，你们竟然是那里的学生！早知如此我应该回答的庄重一些就好了！”司空琴摸摸自己的头，便是真心半开玩笑地说，“而且我也应该梳梳头发。比赛那天所有年级的师生都要参加对吧？我这么邋遢的形象竟然要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真是丢人了。”

　　“没有的事情。司空小姐的样子很迷人，最真实的一面才是最动人一面，不是吗？”

　　“真会说话。”司空琴打开了门，“再见。”

　　“再见。”

　　阿流和朱眉走在街道上。这时候是大家玩了一天，纷纷往家里赶的时间，街道上很热闹。走到那里都是欢声笑语。

　　“很奇怪的两个人啊！”朱眉叹息。“明明只比我们大一岁，可是他们就像大人一样。不仅言谈像，连生活习性都很像成人。”

　　“是啊……很有气质的女人。”

　　“他们两个看上去电脑天分都很高，又比较缺乏必要的道德约束，恐怕……跟他们有关系吧？我始终觉得我们学校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差的道德素质。何况心理学老师也说过，做这种事情的人多半都是有心理抑郁症，些许自大狂的人。”

　　“……现在好像还不能说的这么肯定。毕竟校园内部的人作案更加方便，而且所需条件也少很多。”阿流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皱。他是个比一般孩子早熟得多的人，跟他在一起往往会不自觉的屈服在他的冷静之下，从而认同其领导者的地位。“不过根据眼下的资料来看，搞破坏的家伙到目前为止应该只是小试牛刀，弄点儿恶作剧。”

　　朱眉吸了一口气。“侵入我们学校的校内教学网络，发布各种谣言，这只是小试牛刀吗？”

　　阿流点点头。“我这样说也不是绝对的。有好几种可能：第一，对方是个无聊的人。那他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电脑技巧，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学生就差不多可以从内部侵入网络，做出这种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可能到现在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不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情。顶多就是再次发布谣言。这种情况容易对付，报警就能解决。不过我想如果真是校内干的，校长恐怕会更愿意内部处分一下。他是个好人呢。第二种可能是：对方是个心思缜密，而且有更大目的的人。那么散播谣言就只是入侵校内试试看的时候顺便做的。如果如此，那他恐怕从此都不会再散播什么无聊的谣言，而是一门心思的攻他的目的去了。不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咱们学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资料吗？”朱眉问。

　　“这……资料全部都是关于学校的，不管对于外界人士还是校园内部的人没什么用处。至于东西……咱们学校又不是皇家收藏馆，除了有几架比较名贵的钢琴和大量藏书之外还有什么？再说钢琴和书这些东西……用电脑也偷不走啊。”

　　客人已经离开多时了。

　　司空琴泡了两杯红茶，放到电脑台上。“想不到，他们反应比想象中还要敏感，而且速度也不是一般的快。这么容易就找到我们头上来了。你的预感很准，果然是借着他们学校每半年一次采访大会的理由来的。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不应该乱搞恶作剧吧？”

　　“啊，是啊。你的戏怎么样，也很成功吧？”

　　“那当然了。完全按照剧本，多少透露一点口风给他们。不过那个男孩就是校长的孙子，真看不出来。”

　　“这个人似乎不太上相，哈哈……现在我们对他们了解得很清楚，而如果他们对我们一无所知，那就太没意思了。阿流和朱眉……”欧阳操点了两下鼠标，呼叫出了两份档案。“阿流，十三岁，初中二年级，帝王学院电脑系天才。据说能力已经达到了可以跟大学专业部一起上课的程度。朱眉，十三岁，初中二年级。同样是帝王学院电脑系天才，能力略略逊于阿流，但在总体方面一直高于其很多。”

　　“耶，那不是很像我们的搭配吗？”

　　“所以我才说有意思呢。等到这个东西真的开发完成了……哼哼……”

　　“你笑得真阴险。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释放病毒让帝王学院内部网络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