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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上)


          作者:罗云川
http://edu.sina.com.cn 2001年02月15日

  从一隅的新华书店出来,看见楼梯上空挂着一条横幅,红底白字标着:二楼展销各种图书音像。我说:“走,上去看看。”“算了吧。”挽着我手臂的朱彤攥了攥我。我看看她,流露出期盼的眼神。“那随便你吧。”朱彤说,但攥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男人的手臂有时候是别人的港湾,有时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缰绳,我想。她这么一说,我知道我反而不能上楼去了,只好由她牵着缰绳把我领到了旁边的文化商城。说是文化商城,卖的东西却大多跟文化沾不上边儿,尽是些床上用品、鞋帽服装什么的。有一处柜台旁边墙上贴着一种女式内衣广告,画面上几个丰乳肥臀、还不到晚上就脱得很多穿得很少的洋妞在众目睽睽下搔首弄姿;而另一处柜台则贴了“印度神油”的广告。朱彤低声对我说:“就是,这种内衣穿起来可舒服了。”活脱脱在给它做广告。可我在想要是倒退几百年回去,它在中国肯定卖不出去。因为中国古代并不崇尚巨无霸式的波霸,连以肥为美的杨贵妃都是鸡头小乳。我们崇尚的倒是屁股大,据说屁股大的女人善于生养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悄悄朝朱彤屁股上摸了一把。她一下把我的手打开,就像在赶一只讨厌的苍蝇,“流氓!”“什么?六毛?太贵!”我笑了起来。在经过一个挤满各种化妆品和洗发用品的柜台时,一个小姐从瓶瓶罐罐后面站起来,就像猎人从隐蔽的草丛中蹿出来一样,笑着热情地招呼我和朱彤:“有头皮屑吗?”我本来没头皮屑的,听她一说,我就随口答应说:“有。”“有就用这个。”小姐立即递上一瓶洗发护发膏,并且当场示范教我们怎样识别这种商品的真假。我又说:“我没有头屑。”“没有就用皂角。”小姐说着又要给我递,朱彤忙把我拉走了。走出不远我听见后面小姐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我没理她。猎人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时候,会不会对着没抓到的远去的猎物骂一声“神经病”?会不会?幸好我只是一只羚羊,不是一头牦牛,不然我会转过身来朝她猛扑过去的。

   朱彤一连试了好几双凉皮鞋,都不满意。我说:“你成了王果的老婆了!”朱彤满脸不高兴,随即明白了我的话的意思就笑了,露出一排白得可以做牙膏广告的牙齿和粉嘟嘟的上牙床。上次王果和他老婆到北京去,那些大商场,他敢都不敢进去,可他老婆敢,进去了,专挑又贵又好看的衣服试,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然后又换一套试。商场小姐点头哈腰侍候着。王果老婆试了一套又一套,差不多都试完了,结果哪套也不买,拍拍屁股走了,小姐也无可奈何,王果老婆倒着实过了一把干瘾。想想王果老婆也挺逗的。这样我和朱彤就出了文化商城,来到广场路上。午后的阳光毒辣,戗得我眼睛眯成一条缝,感到头有点晕。朱彤戴着一顶草编凉帽,我没有,也没有像港台影视明星那样故作深沉地戴副墨镜,我只有手里拿着一本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是我在书店唯一的收获。“走,去广场逛逛!”朱彤说。其实星期六的广场没什么好逛的,完全成了一个自由市场,小商小贩在这里摆摊设点,向人们出售一些价廉物不美的商品和卫生让人怀疑的小吃饮食。隔着车辆和行人,我看见街道对面的广场乱哄哄的,大功率喇叭播放出流行歌曲,震耳欲聋,让人心烦。我说:“算了嘛。”她就看看我,眼里流露出某种神情。“那随便你。”我赶忙补充说。朱彤可不是我,她一听这话,不是继续跟随我走,而是停在原地只说了句:“那你先回去嘛 。”意思是让我回家。我腾地一股火就窜起来,好吧,那我就滚蛋吧。于是我拔脚就走,朱彤也不追赶。我连头都没回一下,谁叫我生气了呢。我正在气头上呢。

   走在路上,我想他妈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连朱彤也变得无情无义,追都不追我一下。要是她在后面追一下的话,说不定我会跟着她逛那该死的广场的。我忽然就想起了我大学时代的女友梅雨,她嫂子对她哥可好了,俩人逛街,她哥也是像我一样,生气了,拔脚就走,她嫂子在后面拼命地追,还柔声细语赔不是。“我嫂子脾气也太好了,”在谈起这件事时梅雨说,“要是我,他走就走,我理都不理,照样逛我的街。”看来在这一点上朱彤和梅雨还是有相通之处的。可后来梅雨去了澳大利亚,成了一头吃洋草的美利奴羊,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星期六的午后,要是有谁在广场路上看到有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本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满面怒容,一副赴汤蹈火的样子,义无反顾快步向前走着,那就是我。我走过广场路,转到市场路上,走出约摸一里地,在路口转弯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杜海滨!”似乎是朱彤的声音,但我以为是幻觉,也没回头,转过路口继续朝前走。这时一辆中巴在我前边的路旁停下来,从上面跳下一个女人, 正是朱彤。哈,太好了,她来追我了。坚持就是胜利。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可她并没像我想象的那样靠近我,而是与我背道而驰,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我和她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交错而过,这一幕充满了伤心、滑稽和象征的意味。朱彤两条长腿在阳光下快速划动,犹如一只愤怒的鹭鸶。

   我在街上理了个发,回到家一头倒下便睡,一直躺到晚上。我也不知道几点了,我没有表,我的手表上次吵架让朱彤给砸了,损坏严重,已无法修复。窗外天黑了脸,我猜大概至少已经九点了,也不知道朱彤上哪儿去了。她总不至于像只鹭鸶飞走了吧!我回想起和朱彤刚认识时的情景,今昔对比,不禁有些黯然。我真弄不明白女人结了婚和结了婚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也承认中午后来自己的举动未免太小肚鸡肠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朱彤拉亮灯,捧着一个装热水瓶瓶胆的那种纸盒走进房间,我听见从它里面传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她脸上的冰雪尚未消融,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我并不存在。趁她转身进了厨房之际,我揭开放在饭桌上的盒盖,看到是四只毛茸茸的雏鸡。想养几只鸡是朱彤春节后下岗以来最大的愿望,我想她是想通过它来慰藉下岗后不太好受的心情。前几次都被我借故阻拦了,这一次她却不宣而战,先斩后奏,果真抱回几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吃晚饭的时候朱彤率先打破僵局向我宣布:“我要把它们养大!”口气坚定得像铁锒子撒切尔夫人,她好像就忘记了几小时前我们之间发生的冷战。她甚至开始跟我探讨起给四只雏鸡取名字的问题。“叫‘四大天王’怎么样?刘德华、张学友、黎明、郭富城……嗯,叫起来蛮顺口的。”“我可不想侵犯人家的姓名权,”我顺水推舟跟朱彤恢复了外交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杂志社刚被一中国名模给告了,那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说我们侵犯了她的肖像权。再说我也不想把长着一只可爱的大鼻子的张学友安在一只鸡的头上。”“要不就叫‘亚洲四小龙’、‘四大美女’,反正总不能叫‘四人帮’'吧?”朱彤有点神采飞扬了。我说:“而且要知道它们不一定能够全部活下来。”“就你乌鸦嘴!”朱彤当即夹了一筷子炒牛肉丝小心翼翼地放到盒子里,她好像不知道鸡是草食动物似的。“朱彤!”我喝了一声。“没事,”她专注得像个孩子,“味道一点都不咸。”她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一直持续到我们睡觉以后,在夜里她至少爬起来三次察看她的宝贝小鸡。有没有第四次我不太清楚,因为后来我已睡着了。

    我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是王果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模仿着可怕的京腔说:“怎么着,晚上到‘森林’坐坐?我请客!咱俩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大概有四个月了吧,我想。鬼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忽然钻出来了,我还以为他在这座城市中消失了呢,同时我想起了他在电话那头把舌头卷起来说话的费力的样子。我想也好,最近我跟朱彤双边关系有点紧张,不如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

   晚上我如约来到森林娱乐城,看到出现在我面前的王果穿着一套名牌西装,头发和皮鞋同样油光锃亮——他本人就成了这耀眼的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一条直线。“怎么跟个农民企业家、暴发户似的?”我笑着说。他外表的变化确实使我吃惊不小。“到底是文化人,一下就戳破了某些人虚假的外壳。”我们一边往里走,王果嗬嗬笑了,“不幸被你言中,最近我还真发了一笔小财。”在装饰得如同西双版纳原始森林的餐厅,王果请我吃了巴西烤肉,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尝到,味道确实不错,如果不是不大符合中国人饮食习惯的话。其间他对我讲起了他那千篇一律的发家致富的历史,什么“毅然决然辞职下海”啦 ,什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啦,“其实在深圳和海南做生意要比北京容易”啦,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的形势教育课。也许这就是他今天请我出来的原因吧?现时的王果不再是从前的王果了,他已进入了这个时代的成功者之列。而作为成功者是需要倾诉的,所以我就被请来成了忠实的听众。“不过话又说回来,”已吃得满面红光的王果松了松脖子上的韩国领带,兴趣从巴西烤肉转到唯物辩证法上,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了,“有时候我又挺羡慕你们的,毕竟你干的是事业,我那叫什么?不过是在社会上混罢了。想想自己当初又何苦丢掉铁饭碗去受这份罪,真是的。‘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这不就是‘围城’吗?你说是不是?”大嚼巴西烤肉后王果说话越来越哲理了,这也使我更加深刻地领会了物质是意识的基础的理论。“走吧,大编辑,让我们去‘森林’里活动活动,”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王果带我往楼上走,“那里面有不少漂亮的小鸟。‘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难说能在这儿找回失去的青春?”我和王果都很年轻,不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也是十一二点的太阳,我看他一晚上干那种事干十次都不成问题,他怎么就虚情假意地感叹自己老了呢?

   我们刚走进光线昏暗的舞厅的一个小包厢坐下,就有两个如同两只漂亮的小鸟的小妞不知从哪棵树上飞过来一边一个分别依在了我和王果身边。“请问两位小姐喝什么啦?”王果顺手摸了摸旁边女人的长发,故意色迷迷地说,得到是她俩一致的回答:“还是跟上次一样啦。”王果就先给她们点了威士忌,我们自己要的却是非常普通的蓝带啤酒。两位小姐开始轮流给我们倒啤酒,按部就班地履行着她们的神圣职责,把马尿给我们灌下去,把钞票给她们掏出来。说不定待会儿她们还会把我们的身体淘空了呢,我不无恶毒地想。我坐在那里稍感不安,王果一定看出来了。“你难道就不会请这位冯小姐跳个舞吗?”他从茶几下踢了我一脚。还没等我反应,旁边的冯小姐就拉住我的手站起来。我说过,男人的手臂有时是别人的港湾,有时是别人的缰绳,我就被她生拉活扯攥到舞池中。冯小姐散发出热气的身体慢慢贴紧我,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养的喜欢拱在我怀里睡觉的小花猫。她的身体和手臂都软绵绵的,柔若无骨,类似章鱼一类的软体动物。我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偏过头去找王果,却见包厢中王果业已石榴裙下做鬼也风流地倒在另外那位小姐怀中了,他好像童年没过好似的让她一口一口地喂着啤酒。

    说实话那天晚上我玩得挺高兴,后来王果叫我了:“杜海滨,你过来!”他像个君王似的命令道,“我要和你谈件正事。”我想他可能已经喝多了。“我没醉,”小姐扶住他在座位上,他说,“我要和你谈件正事。告诉你,我要出一本传记——我的自传!”我和冯小姐情意绵绵地重新在他对面坐下来,我俩的手指扭麻花一样绞在一起,心不在焉地听他继续胡言乱语:“我已经记下了不少素材,加起来足有厚厚的一本,我要出一本自传,我想自己动手写,或者由我来口述,别人帮我写,你愿不愿意帮我写?”我想他妈的这个世界怎么了,阿猫阿狗都想出自传。我哈哈一笑,王果却依然严肃认真地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你不是认识很多文化界的朋友吗,问问他们有谁愿意。你放心,稿费绝对从优,千字一百块怎么样?我都想好了,这部自传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事业篇’,一部分是‘爱情篇’,”他的手始终没从那小姐的短裙下面拿出来,“尤其是我和我老婆的故事,真是一部沧桑奋斗史啊: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容易吗?不易啊!一定得好好写一写 ,浓墨重彩地写,它是全书的华彩乐章……”我松开冯小姐柔若藤蔓的手,有点吃惊地看着他,我想也许他是真的,但他不会把这个夜晚的事也写进自传吧?

    没过几天,一只雏鸡夭折了。“都怪你,”朱彤悲戚而怨怒地说,“你说的话不吉利,不然它不会死的。”我看着她,总担心她捧着死去的雏鸡的手会染上瘟疫。朱彤用一块毛巾把它裹好放到那个装热水瓶瓶胆的纸盒里,出去悄悄找个地方埋了。我想幸好还没给它们取名字,否则朱彤会在那只死去的雏鸡坟前树一块墓牌写上“XXX之墓”的,似乎死去的是个人一样。活下来的三只雏鸡在家里满地乱跑,追逐着未来不可知的命运。从心里讲我不讨厌它们,甚至有点喜欢。它们鹅黄的绒毛嫩得如同蒸蛋羹,跑起来像一只只活动的绒球,叽叽的叫声稚嫩又纯美,像是在提前庆祝香港回归。有时候它们脚上沾了水,在房间地板上留下一串纤巧精致的水印,看起来还颇具美感,让我把它们想成是一群充满童趣的行为艺术家。它们到处乱跑,在留下水印这样的伟大作品的同时也留下了另外一些伟大的作品即鸡屎,朱彤总是满怀爱心地将它们及时清除。她妇了,它们又拉;它们拉了,她又扫。如此循环反复,子子孙孙无穷尽。现在朱彤成了它们的主人,成了一个牧童,放牧着她的三只宝贝小鸡和下岗后百无聊赖的漫长时光。我关门开门和走路都特别注意了,生怕一不小心碰着它们(就像碰坏摆设的精贵瓷器一样)犯下弥天大错。本来朱彤情绪就够糟的了,我可不想再火上浇油。

    朱彤有时候也把小鸡关在阳台上,它们还小,翅膀还没有硬,还不至于跳上阳台护栏或跳楼。可它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我知道,而且用来装它们的容器已换成了一个大纸箱。我在纸箱上戳了不少通风透气的眼,我想把它连同鸡们永久性地放在阳台上,但朱彤坚决不同意:“虐待它们就等于虐待我。”我只好由她一到天黑就把宝贝小鸡请进纸箱,再把宝贝纸箱请进房间而且是卧室,朱彤声称这样便于照看它们。“家里供了三位菩萨,”我说,“看来我该升官发财了。”“就你那样子,”朱彤嘟起嘴,“像升官发财的吗?你要是当了官我也不会……”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勾起满肚子的心事,眼圈发红。我一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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