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学龄儿童不上学是违法的，但家长[微博]和孩子对教育的具体形式却有很大的选择余地 -- 孩子既可以上免费的公立学校，也可以上付费的私立学校，还可以上非传统的“家庭学校”(home school)。近年来，随着个性化教育需求的增加，一些家庭选择了或者正在认真权衡是否让孩子在家上学。不同形式的学校互有长短，适合每个孩子的选择才是最高的选择。

　　所谓家庭学校，是指以家庭为基本教学点的个性化教育模式，但回归家庭的孩子，其课程不一定全部在家完成。事实上，大多家庭学校的孩子会参加各种外部提供的课程，只是上什么课，什么时间上、进度快慢由父母为子女安排，或者通过父母与孩子讨论协商决定。家庭学校的课程选择，在满足同龄儿童基本教学要求的前提下，可根据孩子的智力状况和兴趣爱好为出发点，没有统一程式。

　　起源

　　家庭学校最初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教会，之后逐渐被很多非教会家庭开始引用。美国教育科学院(Institute ofEducation Sciences)的全美教育数据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Education Statistics)的数据显示，2011-12学年，5到17岁在家上学的孩子占全美学生总数的3.4%，男女比例几乎各一半(49% : 51%)。按族裔划分，白人比例最高，达68%，黑人占8%，西裔15%，亚裔占4%左右(1)。美国教育部援引全美教育数据中心的报告指出，2011-12学年，美国在家上学的孩子已达177万人，较2007年增加约30万人，而1999年和2003年，这一数据分别为85万、110万。显而易见，上家庭学校的孩子数量正逐年稳步上升。(2)

　　家住旧金山湾区的索菲娅和德莉都是家庭学校的实践者和拥趸者。索菲娅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经过几年家庭学校的学习，都顺利转去私立学校，儿子之后又进入了湾区最有竞争力的公立高中，他们都很适应新学校的学习生活。德莉是四个女儿的妈妈，大女儿经过家庭学校九年学习，14岁就完成高中学业，在社区大学开始修大学课程，其他三个女儿继续在家学习。

　　索菲娅和德莉说，孩子上家庭学校的起因各异 -- 有的是因为孩子智力超常，常规学校教育不能满足求知需求；有的因为孩子多动，或者注意力集中时间较短，无法适应行动整齐划一的学校教育；有的孩子有音乐、体育等特殊才能，需要配合排练、培训、演出等匹配个性化日程。

　　全美教育数据中心2011-12学年的调查显示，绝大多数家长为自己的孩子选择家庭学校模式是出于“对其他学校的环境有顾虑”(91%的家长选择了这个选项)。其他原因有“希望为孩子提供德育指导”(77%)、“对其他学校的学术教育不满”(74%)、“希望为孩子提供宗教指导”(64%)、“希望为孩子的教育提供非传统方法”(44%)、“孩子有其他特殊需求”(17%)、“孩子有身体或智力健康问题”(15%)。

　　索菲娅说，“一般而言，由于文化与语言的考量，在家自学对第一代在美华人还是相当陌生的途径，所以，孩子需要特别帮助经常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大多数美国家长，特别是白人家长选择家庭学校是出于对学校环境、课程、信仰、品格培养的考虑，但是绝大多数华裔家庭出此选择常常是因为家里有一个“需要特别帮助的小孩”。

　　而德莉观察说，她所接触到的上家庭学校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因为家长更注重孩子的品德教育。

　　利弊

　　对有特殊才能的孩子而言，家庭学校在时间安排和科目选择上提供了常规学校不具备的灵活性。孩子可以多花时间在自己的特长项目上，如音乐、体育。德莉的大女儿6岁起参加功夫俱乐部的培训，2013年13岁时参加了在中国江苏宜兴举办的国际摔跤邀请赛。比赛后，她顺道去日本观赏樱花、去台湾探望亲友。据她自己估算，那一年她有十几周旅行时间，而旅行极大丰富了她的人生阅历和经历。

　　对于被常规学校定义的“问题儿童”而言，上家庭学校能让孩子扬长避短，从而极大地增强自信。多动的孩子可以选择他们喜欢、擅长的科目。兴趣产生专注，而特长产生的成绩能极大地强化孩子的自我肯定，从而产生良性循环。

　　通常，父母在孩子年龄较小的时候，更容易下决心选择家庭学校这种教育模式，而多子女家庭往往因为第一个孩子享受到家庭学校的益处，而让其他子女也如法炮制。

　　上家庭学校的孩子比上常规学校的孩子有更多时间在家，这对于亲子关系来说既是机会也是挑战。索菲娅和德莉说，上家庭学校的孩子必然更多与父母同进同出、承担更多家务、更多参与家庭决策。而要让孩子开心、健康成长，父母必得不断检查自己有碍亲子关系的行为，不断调整自己。家庭学校的父母需要更多的性格磨炼和自我修养。

　　一些家庭学校的孩子在社交方面可能表现出不适应，不过，这点会因人、因家庭而异。大多数上家庭学校的孩子会参加家庭以外的各类课程，这些课程大多是根据程度，而不是以年龄切割接收学生的，所以这些孩子往往需要与不同年龄段的人打交道。如果引导正常，家庭学校的孩子反而会更适应与不同年龄的人交往。索菲娅说：“只能与同龄人交往的孩子才是真有社交问题的孩子。”德莉说：“我接触的在家上学的孩子，比较少有社交问题。”

　　家庭学校还有一些常人一般想象不到的优势。索菲娅和德莉说，上家庭学校的孩子通常没有公立、私立学校孩子那样大的学习压力，也没有那里常有的激烈的同伴竞争。另外，家庭学校的家长往往更注重日常对孩子品格、性格的培养，所以这些孩子大都心态阳光，乐于助人。德莉说；“大女儿上幼儿园时，我因为偶然的机缘第一次接触到家庭学校的孩子，之后又参加了家庭学校的主题研讨会。那些孩子懂礼貌、守纪律的品格，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这也是德莉被家庭学校打动的初因。

　　一些家长也认为，美国很多学校存在校园欺凌、吸毒等恶劣现象，在家上学的孩子相对拥有更为安全健康的成长环境。

　　不过，上家庭学校的费用肯定比上免费的公立学校要高。反对者说：家长等于浪费了本来应该返还到孩子身上的税款。根据每个孩子课程安排不同，每个家庭学校学生的费用会有很大差异，但基本上，上家庭学校的费用介于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之间。

　　另外，大多数这样的家庭，父母至少有一方会辞去专职工作，回归家庭或做半职。芝加哥的晶自己开有公司、事业做得风声水起，为了三个女儿的教育，丈夫放下自己的事业，选择了家庭学校，平时安排孩子们的作息日程、风雨无阻接送孩子去上各种课程、每天与孩子们贴心相处。

　　索菲娅指出，“其实，家庭学校最大的支出是至少一位家长要牺牲收入。但是，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力也就只有短短的十余年。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讲，我觉得，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家长

　　无庸置疑，并不是所有家庭都适合家庭学校的模式。索菲娅说：“采用家庭学校模式的父母其实责任更为重大。父母至少有一方需要很大的自我牺牲，要付出更多。”

　　由于家庭学校无法将教学进度和孩子管教托付给学校，父母需要为自己的孩子量身定制学习模式，找到适合的课程，还要根据随时出现的新情况，适时调整。这个过程需要大量信息收集、与知情人的沟通，而且不能照搬别的孩子的模式，需要用自己的智慧，为孩子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德莉说；“刚开始两年，我有很强的挫败感，因为偶尔把大女儿与同龄孩子放一起比较时，我发现，很多常规学校教授的课程，我大女儿没有学。直到后来找到了合适她的老师和课程后，我才如释重负。”

　　我们尚无法判断家庭学校的家长自身的教育水平、情商和宗教信仰对家庭学校模式能否顺利开展所产生的影响。德莉本人是物理学学士、电子工程学硕士，而索菲娅也是电子工程学硕士，两个家庭都信奉基督教。全美教育数据中心2013年的报告显示，家庭学校的父母11%没有高中文凭，20%高中毕业，30%具有技校或专科学历，持大学本科学历的占25%，另外14%具有研究生及以上学历。

　　索菲娅说，“家庭学校肯定并不适合所有家庭。家庭学校也是历练父母的学校。家长自己首先需要有条理，还要有教育技巧。”

　　课程

　　家庭学校在美国的50个州都是合法的，但各州的要求不同。有的州要求家长要有相应的资质证明，有的州要求孩子在家上学必须向当地教育局报告备案，有的州对孩子完成课业的小时数有细致的要求。

　　根据密苏里州的有关法律，孩子每学年(从7月1日到次年6月30日)上课时间必须1000小时以上，其中阅读、英文、数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课程至少在600小时以上，另外，400到600小时的学习必须在家完成。孩子的学习计划、日志和其他书面记录，作业样本和对学习进度的评审记录都要保存备查。(3)

　　在加州，家庭学校被划归为私立教育的一个分支，上家庭学校的孩子可以在四种模式中任选其一接受教育：1. 在家庭教育工作者在家中设立的私人学校中学习，学校必须在官方机构正式注册； 2. 参加“私立学校卫星项目”(private schoolsatellite program，PSP)，这既可以是有校园的私立学校的衍生项目，有能力和意愿的家庭也可以自己或几家联合注册成立一个PSP；3、由具有加州教师资格的家长教课；4.参加公立学校的独立学习项目(independent study program，ISP)或在提供家庭教育的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接受教育。(4)

　　湾区的Ocean Grove就是一家特许学校。特许学校是由州政府拨款、专门为家庭学校提供服务的公立机构，学校配备专项基金支持有需求的家庭，如Ocean Grove给每个入学的孩子每学期提供1000美元的教育资助，直接划拨到学生报名参加的课程中。学校每月会派老师上门检查孩子的月度“出勤”状况、作业范本，评估孩子的学习进度和状况，提供月度总结报告。每年9月，特许学校提供数学、文学、写作三个科目的网上考试，评定学生的程度。特许学校很好地解决了家庭学校学生的学习合法性问题。

　　每周四，德莉会带女儿们参加位于Cupertino的Valley Church PETRA课程。PETRA是20年多年前两位家庭学校的妈妈为家庭学校的孩子创立的历史课程。每周四上午，父母参加教会读经活动的同时，从学前班到9年级的孩子就可以在这里，通过做项目、演讲等多种学习形式，聘请有经验和资质的老师，每个学年聚焦一个不同历史阶段。德莉介绍说，Valley Church每周四下午还有数学俱乐部，是由妈妈们自发组建的支持小组。

　　德莉还为大女儿另外选择了Lambo Academy的文学课程，每周上一天课。德莉说：“Augusta老师有独到的语文教学方法，她自己女儿20岁已经在攻读硕士学位。”

　　索菲娅的孩子在转到私立学校前，则在Life Oak Academy参加教学课程。这是一家传统的基督教教会学校，是专为家庭学校的孩子提供K-12年级教育课程的非赢利机构。学校每天有八个学科的课程，供学生根据自己的需要、兴趣和程度灵活选择。“孩子们每周去两天，另外三天在家，我教他们，或者他们自学。”索菲娅说，Life Oak Academy有希腊史、罗马史、拉丁文、拼写等很多课程，感觉课程设置比很多公立学校还要丰富。”

　　索菲娅说：“我的两个孩子在家不上网课，基本不用电脑，但用Kindle很多。”

　　社会支持

　　德莉和索菲娅一致认为，各种支持小组(support group)在家庭学校教育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索菲娅说：“没有这些支持小组，家庭学校很难维系。”

　　德莉和索菲娅的家庭都是基督教家庭。教会里本身就是强有力的支持小组。德莉常年带女儿们参加位于Milpitas的方舟浸信教会的圣经课程。6月，教会还有面向所有孩子的暑期品格营，这个为期五天的项目往往使孩子们在德育教育上受益良多。德莉说：“教会的牧师有五个孩子，都在家上学，个个都有很好的品德。”

　　Bay Area Christian Homeschoolers(BACH)是湾区面向基督教家庭学校的支持小组，2006年夏天由家庭学校的家长们以互助的方式组建，小组有一个雅虎群作为信息交流平台。每周三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德莉就会带小女儿们参加在Sunnyvale的体育日。小组还有女童俱乐部、男童俱乐部、数学俱乐部，定期还有母亲与导师的见面讨论会、家庭聚会、野外旅行，每年小组还举办一次艺术与科学展示会。

　　一些地方还有科学实验支持小组，遇到需要仪器的物理、化学实验，孩子们可以到具备条件的家庭去研习这类课程。

　　各种支持小组在信息分享、课程支持、家长心理与情感支持、孩子社交等多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5)

　　美国的整体环境对家庭学校持鼓励与支持的态度。一些学区也设有专门的家庭学校指导项目，委派专门的老师帮助家庭学校的家长做规划、检查进度，起到特许学校的功能。湾区的San Jose Unified SchoolDistrict、Fremont Union School District和Campbell Union School District据说都有这样的专项项目。

　　博物馆是家庭学校的孩子们一个重要的求知场所，很多博物馆都有专门面向家庭学校的活动。例如，洛杉矶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一年有四天专门为家庭学校举办免费的主题开放日，如化石、虫类与植物、艺术与自然。2014年9月17日，弗吉尼亚航空航天中心专门举办了家庭学校感谢日(Homeschool Appreciation Day)，22位美国宇航局的研究员和工程师接待了1000多位家庭学校的孩子。辛辛那提博物馆将每周一设为家庭学校日，孩子们只要交纳5至7美元的会员年费，就可以在周一免费入馆。

　　当然，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家庭学校网站应运而生，如www.homeschool.com既涵盖家庭学校的通用信息，也提供家庭学校课程；在http://ateamhomeschool.com/classes网页下，列有许多旧金山湾区的付费课程，针对不同年龄段的众多科目不一而足；而www.aleks.com是McGrawHill Education的数学课程，需注册使用。这些网站为家庭学校提供了巨大便利，其信息分享也为摸索中的父母提供了宝贵借鉴和指导。

　　成果

　　德莉说，在加州，通过CHSPE(California HighSchool Proficiency Examination，高中同等学历考试)就可以用高中同等学历先入社区大学，两年后再转四年制大学，这样甚至都无需SAT成绩。

　　当然，家庭学校的孩子在通过CHSPE考试后，也可以通过提交GPA、SAT/ACT成绩等常规程序，申请大学。

　　各种资料显示，美国上千所大学，包括很多常青藤大学，都有录取家庭学校毕业生的案例。《时代》周刊2000年9月11日刊的一篇文章说，当年有35名家庭学校的毕业生申请了斯坦福大学，其中26%，即9名学生被录取。另外，有报道称，家庭学校的学生，其平均SAT成绩高于公立和私立学校的同龄学生。美国大学理事会(College Board)2002年公布的数据指出，当年家庭学校学生的SAT成绩比全国平均成绩高出72分。然而，类似的乐观观点还需要更多的近年数据予以支持。

　　全美家庭教育调查机构(National Home Education Research Institute)2011年发布的报告称，家庭学校的孩子在各种学术类型的考试成绩，比公立学校的同龄学生高15%到30%。不过，这家机构是家庭学校的倡导者，所以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尚需更多佐证。

　　不过，索菲娅说：“中国家长自己在家里教孩子，十有八九不会差过公立学校的教学标准的。”这从很大程度上由中国的传统决定，也许不无道理。

　　其实，期待家庭学校在各个方面都超过常规学校、期待在家上学的孩子在各方面都优于常规学校的学生，这样的期许过于功利。家庭学校作为公立、私立学校的补充形式，为个性化教育打开了另一扇门，为有不同需要的家长和学生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就像公立和私立学校都会走出成功和不那么成功、快乐和不那么快乐的学生一样，家庭学校也是一个多棱镜，折射出不同的面相。取舍与否，需要家长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实践。

　　资料来源：

　　(1)美国教育科学院的全美教育数据中心2011-12学年调查报告：

　　http://nces.ed.gov/fastfacts/display.asp?id=91

　　http://nces.ed.gov/pubs2013/2013028.pdf)

　　(2)美国教育部分析：http://www.hslda.org/docs/news/2013/201309030.asp

　　(3)密苏里州有关家庭学校的法律规定：

　　http://dese.mo.gov/governmental-affairs/home-schooling

　　(4)加利福尼亚州有关家庭学校的法律规定：

　　http://www.pheofca.org/legalfactsheet.html

　　(5)圣塔克拉拉县的支持小组：http://www.homefires.com/support/santa_clara.asp

　　(作者：蔡岩，居住在加州圣荷赛。如需转载，请联系beijingmaggie@gmail.com)